提心吊胆错以为准备了那么久的手术失败了,还好最后只是虚惊一场。
众人围着水池的玻璃壁仔细看了又看,确认郁圆尾巴真的能动之后情绪不约而同都开始高涨起来。
场馆里的灯被全部打开了,大家开始整理连日以来积累起来的报告和资料,按顺序分类,然后装订成册。
这些记录将作为宝贵的数据被存储起来,补充到动保组织对于虎鲸记录中缺失的那一部分。
虽然郁圆的身体状况不足以支撑他们对其他虎鲸的治疗和帮助,但也是难能可贵的一些有用信息了。
忙碌收尾时,人群中不知有谁喊了一句:
“i手术成功了,我是说,这难道不值得庆祝一下吗?”
此话一出瞬间收获了众多赞同的声音。
格蕾雅没有被他们的起哄声影响,满脸不赞同,单手叉腰颇为严厉地说道:
“不可以,现在还是工作时间!”
场馆里瞬间哀嚎遍地!
“哦,别这样,格蕾雅,大家都累坏了!”
“上帝啊,我是您忠诚的信徒,求您快让我不苟言笑的上司心中充满阳光吧!”
这种情况下伯克和弗洛德是没什么话语权的,只能同样用恳求的目光看向格蕾雅。
十几双眼睛可怜巴巴地对着自己,格蕾雅刚开始坚定的心也禁不住隐隐有些动摇。
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转头就看见里奇西笑眯眯地看着她。
格蕾雅叹了口气,肩膀先垮了下来,最后无奈妥协:
“就这一次!”
话音刚落,场馆里就炸响欢呼!
格蕾雅扯了扯嘴角,看着众人欢欣雀跃的样子,也不自觉流露出一丝笑意,但还是故作严肃又加了一句:
“不要太过火,这里是动保组织,严肃一些,不要给大家留下不专业不负责的形象!”
虽然是公益组织,但口碑很重要,这关乎着他们每一个季度能从政府和爱心基金会那领到的赞助和补贴。
这些钱可以为更多的小动物创造新的机会。
众人纷纷应是,结果转眼就将啤酒披萨和小吃搬进了郁圆所在的场馆!
郁圆隔着厚厚的玻璃壁,看见格蕾雅气极反笑,指了指带头的伯克,刚要说话就被另一个女工作人员揽着肩膀塞了一嘴的披萨,然后学着她的语气和神态道:
“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注意影响吗?怎么能把吃的搬到虎鲸场馆呢?!”
她故意活跃气氛,格蕾雅刚刚升起的怒火禁不住她插科打诨,散了个七七八八。
旁边的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格蕾雅,我们这不是想让i有点参与感嘛,这场party是庆祝它重获新生,它才是应该主角呀!”
众人的脸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发着融融的光,每个人脸上都是其乐融融的笑意,眼睛里倒映着灯火,好像天空指引方向的星星。
郁圆目光闪了闪,突然觉得那就是星星。
一群有梦想的人聚集起来,为了心中的目标奋斗,不惧困难又勇于奉献,又何尝不是为迷途生灵指路的星星呢?
伯克和弗洛德提着两桶鱼在喧闹中跑进了场馆,径直登上了钢架楼梯,乐呵呵地对郁圆道:
“i,今天加餐!”
郁圆心中有些惊讶,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儿,回应地叫了一声,侧鳍拍了拍水面。
弗洛德把桶放到脚边然后蹲下来,郁圆这才看清楚桶里的鱼和伯克平时喂她的不太一样,大了许多。
不过她认识,是鲑鱼!
鲑鱼的价格对比起她平常吃的沙丁鱼和鲱鱼要贵得多,加上虎鲸的食量,哪怕只吃一顿都是不小的开销。
伯克“偷偷”瞄了一眼格蕾雅,低下头用“很小”的声音道: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当然要特殊的对待,咱们的小姑娘受伤这么久终于要好起来了,一定要好好庆祝一下!”
说到这儿他还对着郁圆眨了两下眼睛:
“放心,vitas也有,明天就把它的份儿带给它。”
站在钢架楼梯下的格蕾雅听着头顶老头的“小声嘀咕”忍不住嘴角抽了抽,最终还是当作没听见。
i手术后需要养分来促进恢复,鲑鱼油脂含量和营养价值很高,确实是不错的选择。
相比起一些不必要的药物,当然是食物补充能量最好。
这么想着格蕾雅突然觉得应该给i换一些更贵的鱼,这样对它恢复会更有好处。
郁圆躺在水池中,嘴里吃着伯克和弗洛德投喂的鱼,富足的油汁伴随着鱼肉的鲜甜缓缓流进了胃里。
看着水池外面动保组织人员勾肩搭背,高举啤酒杯。
里奇不善言辞被大家拽着要求吉他弹唱;格蕾雅强作严肃却被塞了满嘴的食物;伯克在这样的环境里倒是如鱼得水,满是皱纹的脸被酒精胀红。
就连弗洛德也放下了一本正经的作态,和大家靠在一起,手舞足蹈地说着他那些离奇的经历。
一张张红彤彤的面庞充斥着由心向外的喜悦,大家欢庆的同时也不忘了偶尔朝着郁圆举一举手中的杯子。
他们似乎也将她彻底当做这场欢庆会的一员,哪怕她是一头居住在海水里的虎鲸。
郁圆看着眼前鲜活的场景,眼眶里的热意不断上涨。
做人的时候鲜少受到的关心和善意,早些时候她没有,但也习以为常所以并不渴求,只是偶尔有些时候还是会觉得孤单和空落落的。
如今阿戚和相遇的大家却将这些关怀编成温暖的巢,包裹在她周围,填补了她那些自以为不在意却偷偷放在心里的遗憾。
眼前的一幕幕全都会化作郁圆难以忘怀的回忆,她闭上了眼,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圆满了。
这场欢庆会持续到很晚,大家喝醉了酒,东倒西歪地靠在椅子上或者趴在桌子上,开始呼呼大睡。
格蕾雅还算有自制力,没有把自己灌醉,此时看着一片狼藉的场馆和到处睡得七零八落的人只能重重叹了口气。
她都记不清楚上次大家聚在一起这样狂欢是什么时候了,仔细想想好像自从她来到这里,就很少参与和同事的聚会。
脚下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低头一看是个喝空了的啤酒易拉罐。
格蕾雅无奈地弯起嘴角,蹲下身把易拉罐捡起来放到桌子上,转眼就对上水池玻璃壁后面黑乎乎的大团影子,愣了愣眉梢微挑:
“i,你还没休息吗?”
郁圆是没办法像正常虎鲸那样半梦半醒的,阿戚还在的时候还能撑着她,现在阿戚不在了郁圆睡着经常会保持不了平衡沉到水里。
好在池水不深,加上池子里在阿戚离开之后,也装上了防止她窒息的束缚带,每次被窒息憋醒只需要轻微的动作,就可以借助束缚带来重新漂回水面。
不过也因为这个缘故,郁圆到底是处于清醒状态还是休息状态很容易被分清。
格蕾雅抬手轻抚上水池厚重的玻璃壁,掌心隔着玻璃和海水,落在郁圆的额头中央,仿佛在抚摸虎鲸的头。
她左右看了看,醉酒的工作人员全都睡得昏昏沉沉,呼吸声和鼾声交杂在一起,心中一动,突然有了股倾诉的欲望。
于是她悄悄爬上了钢架楼梯,然后盘腿坐在了岸边,低头对上了水中郁圆静静看着她的眼睛,酡红的脸上突然勾起了一个笑,小声道:
“i,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和大家聚在一起喝酒聊天,这是我人生的第一次。”
她是家族的弃子,狼狈地离开那个地方,在这个动保组织濒临解散的时候接手了它。
没有并肩作战,甚至以前和大家毫无交集,就这么空降成了领头羊。
相比起政府这个大的主体,占剩下小部分话语权的她在大家眼里就变得更加难以接触,不自觉就有了隔阂。
而她本人也不是善于消除隔阂的性格,虽然时间久了工作上的磨合已经做得很好,但人际交往上却还是欠缺许多。
大家习惯了听从她的命令,却依旧觉得她有距离感。
这次救助两头虎鲸,是整个动保组织空前绝后动摇所有人力完成的工作,格蕾雅能够感觉到自己和大家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她也第一次这样和朋友聚在一起,无所顾忌的喝酒,谈天说地。
这对于她死板沉重的人生来说,是再珍贵不过的回忆了。
她仿佛脱离了束缚自己的橱窗,真真正正一脚踏入了如今平凡却又充实的生活。
格蕾雅双手抱膝,将下巴搁在膝头,缓缓闭上了眼睛,呼吸逐渐平静,空旷的场馆里突然响起一声小小的,满带酣甜的呓语:
“i,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