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俩跳级的事就这么决定了。
可到了学校,教务主任却不同意:“陆仪风同学现在四年级,本来明年五年级毕业升学初中,现在跳一级也没问题。但陆仪霜同学才七岁,本来该读小一的年纪去读初一,假使学习没问题,那同龄人都不是一辈的,也没法融入集体啊!”
在陆仪霜据理力争和再三保证后,学校也只允许她跟哥哥一样,跳两年读小学三年级。
小姑娘独自一人蹲在操场角落里的红砖堆上,拿着树枝在沙地上画圈圈,偷偷瞄了两眼操场对面的教学楼,小声嘟囔:“古板老头。”
陆仪霜舒适地摊在沙发上,悠闲地磕瓜子,神色颇为得意,怼了怼她哥的胳膊肘,“要没我,你还认识不了我嫂子呢!”
毕竟如果陆仪风不跳级,也就无法认识比他大两岁的岳抒秋,更不会结下后来的缘分。
陆仪风无奈瞥了她一眼,熟稔地敷衍:“是是是,你一举两得行了吧!帮我遇见了你嫂子,自己还拐了一个童养夫回家。”
莫名被扯上的贺淮洲无辜摊手,与此同时陷入回忆里。
他和陆仪霜一开始是怎么认识的呢?
好像是听同桌说班级里要跳级过来一个小姑娘,以全部满分的优秀成绩通过了一到三年级的所有期末考试,在本就不大点儿的公社小学里引起了沸反盈天的热议。
同桌还打趣他担不担心自己年年第一的位置被人抢走。
虽说现在大部分农村家里并不太在意学习成绩与排名,顶多觉得吊车尾面子无光,把孩子追到二里地去打一顿也就了事。
但这其中并不包括贺家。
由于贺母跟着小姐主子读过不少书,所以对教育尤为看重。
往往贺父看不过去时,想劝一劝,便会得到妻子的反驳:“若读书无用,那为什么以前那些有钱人家,都拼了命地敦促家族后代头悬梁、锥刺股?要是读书没用,那以前朝廷为啥还要科考选官?”
“可见,读书无用的论调,都是那些人唬我们这些不识大字的平常百姓!好似生怕我们多读一个字,就会成为挡住他们求取功名的路障。”
这话贺父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便不再纵容儿女贪玩的行为。
所以,贺淮洲万分在意自己的学习成绩。
陆仪霜还没到的那几日,他提心吊胆,生怕这个潜在的敌人会击溃自己引以为傲的光荣。
可当那小姑娘站在了教室前边时,只不过是一个普通课桌充当的讲台都能挡住她的身影,突然间,心里那根弦就松懈下来了。
自己又是何必呢?把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孩儿当作假想敌。
虽然他也不过九岁,但常常自诩比村里某些不靠谱的大人还要成熟稳重,跟一个小女孩较劲可太没有……
没有啥来着?
哦,可太没有君子风度了。
贺淮洲紧紧捏着铅笔,心平气定地默默说服自己,但眼神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往他这边走的小姑娘。
“贺淮洲!”同桌用铅笔屁股戳了戳他的小臂,“新来这小不点儿坐在咱俩前边欸!”
“……”
陆仪霜顿住从书包里拿出铅笔袋的手,身后这人要不要这么大声?
她又不是听不到……
再说,她真的很矮吗?
只是没到发育的阶段罢了!
“学习吧。”
贺淮洲不太想跟他贸然讨论不熟的陌生人,无论是男是女,似乎都不太礼貌。更何况,前桌那小姑娘陡然怔住的动作,也说明她并不喜欢别人的随意评价。
“哥!”陆仪霜回家后就把斜挎布兜扔到了椅子上,一脸郁闷,“你说我真的很矮吗?”
陆仪风下课后跟同学疯跑了会儿,一进门就直奔水缸,舀出一大瓢凉水开始猛灌。
他舒坦地吐出一口长气,抽出功夫回答:“咱家就没有矮人!但你才七岁,还想长多高?东渔巨人吗?”
他抓耳挠腮地想:“有个词儿咋说来着?就算是将你拉长拔高了,也不利于你的生长。”
“拔苗助长呗……”
“对!”触及到妹妹怀疑甚至有些鄙视的目光,他强词夺理地解释,“我这就是一时间没想起来!”
“哥,你还记得你上次语文多少分吗?”
“那是意外!是我坏肚子了!”
“嗯,意外。”
她极致敷衍的表情连藏都不带藏的,一头沉浸在如何快速长高的焦灼中。
总不能她上一辈子在粤省是个小矮人,这一世投胎到了东北还是个小土豆吧!
但陆仪霜一觉醒来,澄心涤虑,倏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她还真是着相了,跟一群小屁孩计较什么?
身高不够,能耐来凑。
谁也没想到,陆仪霜的斗志居然会因为这简单一句话而被激发。
期中考试,她果不其然地拿下了第一。
可是满分的不止一人,更何况她一个大学生和这帮小豆丁竞争,赢了也没有成就感。
陆仪霜逐渐开始迷茫,甚至不解自己带着记忆重生,身负超市空间,除了能造福自己,一无所用。
在日趋热闹的校园里,陆仪霜有了很多朋友,但每次想跟同学、老师等人交流时,却总是对不上信号。
她的思想在这里很难得到共鸣与认可,灵魂越发空洞荒芜,渐渐地无所事事……
恍惚间,她都快忘记了自己上辈子的事了。
她真的有那段真实的记忆吗?
还是说,那个繁荣美好的未来也都是她幻想出来的?
也许世界的走向与她的从前的经历会大相径庭,也许那不过是她的黄粱一梦……
陆仪霜猝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么堕落下去了。
长此以往,她跟真正的七岁孩童又有什么区别?
“六子叔,我要回家了!”
她猛地起身,转头面对夕阳,柔和的光晕照进眸中的空白,折射出绚烂的光芒。
虽然她还没想好要做什么,但行胜于言,开始永远比完美更重要。
六子叔是东渔村最特殊的人,他无父无母,是靠着村里家家户户一口米一碗水的轮流接济,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
但麻绳总挑细处断,六子叔到七八岁,大家发现他还是无法正常开口说话时,才彻悟他的父母为什么会遗弃他。
特殊并不是他们抛弃亲子的理由。
因此,东渔村也没有因为他的特殊而放任他在深冬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