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家的,明个去县里不?快过年了,我想去给安家买几尺布做身新衣裳。”
陆仪霜笑着揶揄她:“咋?不是给成才啦?”
贺二嫂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捶她两下,“别老拿我寻话茬,你就说去不去吧!”
“去去去,我也要补点货了。”
家里三张小嘴都不是省钱的,幸好她和贺淮洲赚的钱多,不然还真养不起。
贺大嫂沉默想想,也忍痛从存钱盒中翻出几张皱皱巴巴的布票,看起来也是攒了好久了。
“我也去,我家那三个实在太费布料了。”
贺二嫂觉得稀奇:“你不是说大的传小的,小的改大的,以前我过年叫你去县里,你都不去的。”
“你俩都把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那叫人看见春生他们仨穿得破破烂烂像什么话?”贺大嫂还是一如既往地直言不讳,丝毫没有因为不如二房三房有钱就低人一等的自愧感。
贺二嫂报了方才陆仪霜拿她打趣的仇,矜傲地哼道:“我看啊……都是我们的好三弟妹带坏了咱俩。”
看见陆仪霜瞪圆双眼,她似是觉得更加有趣,加油添醋地故意道:“她花钱大手大脚的,时不时给娃开小灶,偶尔其他人也能沾上光,所以这些小兔崽子都回来到咱俩跟前要这要那,咱骂了一次两次,又不能一直抠搜不给,这钱就如流水一样花出去了……”
陆仪霜震惊,这锅背得实在猝不及防,高喊惊呼:“我可是比窦娥还冤呐!再说了,这次不是二嫂你先要去县城的嘛!”
“那你说,为啥成才那臭小子一回来就嚷嚷要吃什么奶糕?”
“那确实是我做的,但我给孩子做点好吃的咋滴啦?”
“小兔崽子可不能娇惯着,大人吃啥他们就跟着吃啥,哪有像你这样一天三顿换着花样的做?”
陆仪霜想辩解那是因为她自己想吃,顺带着给崽儿们塞两口,可还没来得及说,就被贺大嫂打住了。
“我说你俩省省吧!刚消停两天,又吵吵起来了!”她感觉自己就像个老妈子,上有老下有小,偏生两个妯娌还不省心,比自家两个七八岁的儿子吵得还勤快。
陆仪霜不给庄四楠面子,但也得给她大嫂迟芳君面子。
故意冲着贺二嫂哼了声,贺二嫂也不甘示弱地呲了回去,俩人都像没长大的小破孩,贺大嫂无奈扶额。
三人结伴而行,蹭了大队的牛车,紧挨着陆仪霜的还是她认识的黄青萍。
出于礼貌,她主动打了招呼:“你去县里做什么?”
黄青萍脸上带着少女的羞涩,两团红晕衬托她更加娇气,羞答答地凑到陆仪霜耳边轻声道:“许干事约我去县里吃饭。”
“哦”陆仪霜眼睛笑眯成一弯月亮,嘴里的调侃声转了十八道弯,捂着嘴低语,“那你俩这是定下来了?”
黄青萍忸忸怩怩,手指交叉抠来抠去,“也没明说……但是我想,他也是有这方面想法的,不然怎么会约我出去?”
陆仪霜赞同地点点头,这时代男女大防还是有些不可言说的隐晦,但只要有所行动,基本上就能表达出爱慕之心的态度,不似后世还能用一句“我天生热情”或“你误会了”来浑水摸鱼。
她怀以祝福之意笑道:“到时候可别忘了送我喜糖。”
虽然陆仪霜对她不是很熟悉,但怎么说黄青萍也是她在泉水村能排得上号的认识之人,自然不介意送她一份贺礼。
“这还早着呢!”黄青萍抬起羞羞的铁拳锤了她几下。
陆仪霜顿感暴击,重重咳了两声,她右边肩膀恐怕要废掉了。
“不过,我的婚事一直耽搁着,我娘很着急,她总是催我,村里也经常在背地里说我老姑娘,我也都知道……”
其实她比陆仪霜还大两岁,但因为黄家穷,钱婶那人性格不讨喜,家里也掏不出来嫁妆钱,而黄青萍也没有看对眼的心上人,年纪轻轻就这么一日日耗下去。
可许冠华的出现让她不禁眼前一亮,台上侃侃而谈的自信斯文,仿佛知慕少艾时,那个干净青年的空白轮廓,被填上了确切的长相与身量。
然而,黄青萍再清楚不过,这也许是一种弥补遗憾的移情,但她控制不住自己对此类男子的心动。
牛车刚走起两步,白皑皑的远处传来一声上气不接下气的呼喊:“哎——牛叔等等我!我也要上车!”
牛叔勒绳回望,见到是宋丰年那皮小子,不满笑骂:“你这两条腿白长了,拖拖拉拉现在才来。”
“腿好脑子不好,我这不是给忘了嘛!”宋丰年连忙告饶,几个大跨步蹿了上来,丝毫不避讳地挤到黄青萍身边。
他活像一头撒欢打滚的大黄狗,见了陆仪霜颇为热情,“嫂子好!”
“诶,你去城里干嘛?”
她只是随口一问,却眼尖地瞟到宋丰年下意识瞄了眼黄青萍,然后挠挠头,支支吾吾回:“去办点事儿……”
看出其中似乎藏有隐情,对方不便明说,所以陆仪霜不再多言,只微微颔首以示了解。
车越跑越快,路上积雪不平,她被晃得有点晕,便转身与左边的贺大嫂要橘子皮。
黄青萍趁机怒瞪宋丰年,低声喝斥:“你是不是又要到我面前造谣许干事?”
“哪有的事?我说的都是实话!那天亲耳在桥底听见的,你干啥老不信我呢!?”宋丰年简直是嘴都磨秃噜皮了,也没能让对方听进去自己的话,一时又怨又屈。
黄青萍不屑冷哼:“人家许干事有文化有礼貌,你呢?以前上学的时候,偷撕我作业本交给老师说是自己写的,导致我被罚站罚写,这种张冠李戴的事儿还少吗?”
他俩的深厚恩怨在学生时代就奠定了下来,结的梁子都能盖一座摩天大楼。
宋丰年脸红成了大苹果,嘟囔着抱怨:“那谁让你以前老说我长得跟山里野猴子似的,还跟你那些小姐妹私下败坏我形象……”
“你那破形象还用得着我败坏?但凡自己支得起来,谁还敢多说你几句?”黄青萍毫不客气地剜了他一眼,顺便用气音警告他,“我和许干事的事你可别往外说,这是我终身大事,你也别来瞎搅和!”
“我没瞎搅和!我说的都是真的!”
“空口无凭,反正我不信,再说你有证据吗?”
她是喜欢许冠华,可也不是上头的无脑冲动。虽然有所疑虑,但更相信自己的真实感受,而非偏信本不靠谱的宋丰年。
黄青萍自认为,若是几句轻飘飘的风言风语就能动摇她的情意,那她的喜欢未免也太轻浮廉价了。
宋丰年见自己实在劝不住她跳火坑,索性低声悄悄道:“你不如直接问他,千万别拐弯抹角,看他到底想不想和你好?你问了,他要是避而不谈,那就说明他根本不想和你在一起!”
“……”
黄青萍沉默半晌,许久无言。
她是勇于追爱,可真刀真枪上阵时,也会不由自主地怯场。
她不确定现在是不是揭开朦胧纱的好时机,而目前若明若暗的感情阶段真适合进入下一步的未来计划吗?
宋丰年发现她犹疑了,趁热打铁地煽风点火:“你看!你也不知道这人到底可不可信,莫不如就试一试,反正失败了你也不吃亏,正好擦亮眼睛看看到底谁是最值得信任的人!”
“反正不是你。”
黄青萍心情沉重地回了句,仿佛和他互怼已经成了日常习惯的条件反射。
但不得不说,她确实有些意动了。
从和许冠华相识以来,对方从未拒绝过她的好意,反而一次又一次的温柔似乎在指引着她向对方靠近。
这样……应该是喜欢她的吧?
黄青萍攥紧拳头,心中已然做好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