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仪霜从堂屋出来,看着春生秋生央着贺大嫂,求她将贺淮洲在医院送给他们的水果糖还回去,突然想到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事了!
孩子被拐原因复杂,有外界因素也有内部因素,除了坏人的客观原因外,家长的疏忽和儿童的防拐意识薄弱也是其中之一。
她没办法打杀世界上的所有坏人,所以只能让潜在受害者提高自身保护的认知。
了解哪些是人贩子常用手段,哪些是辨别特征,该如何找谁求救,该如何自救……这些常识,才是对人们真正有益的,也是大家最应该熟知的。
而非站在礼堂中央,脱离现实,高高在上,只会耍嘴皮子的弹空说嘴。
想法清晰了,可她蹲在台阶上,托腮旁观贺大嫂教育孩子,心中却产生了新的难题。
若是像许干事那样喊口号、打官腔,村民们必然不感兴趣,从而失去摄入的兴致,那又何谈烂熟于心?
但如果是用引人入胜的小说情节,吸引大家去关注反派角色所使用的犯罪手段,说不定可行。
然而,一关过,一关难。
村民大多都是文盲,就连公社组织的义务扫盲课都觉得索然无味,又怎会看小说呢?
小人书还差不多。
陆仪霜猛地站起来。
对啊!
小人书可行!
图多话少,简单易懂,适合小孩子阅览的读物,大人肯定也能看明白。
一箭双雕!
她在做自媒体时短暂地学过素描,简单的绘画得心应手,可再复杂的,难免有些手生。
陆仪霜做任何事,一向秉持绝不可不问三七二十一,就剃头担子一头热,首尾不顾。
她需要先了解小人书的制作流程,包括脚本、分镜、绘画、出版等诸多事宜,才会开始动工。
恰好的是,国家为了解决下一代的精神食粮问题,二领导已于去年批示恢复连环画的出版工作,即便大多都以红色样板戏的宣传为主,主要遵循“三突出,红光亮”的基本原则。
她无法确定自己这个题材是否能通过,所以睡前特地咨询了贺淮洲。
“我觉得可行。”贺淮洲沉思片刻,“我依稀记得……邢浩好像认识省城出版社的人,明天中午我去帮你问问。”
“会不会太麻烦人家?”
陆仪霜乐于帮助别人,却对别人帮助自己充满心理负担。
“不会。人情社会就是你帮一下我,我再帮一下你,这很正常。你对别人好可能不图回报,但别人对你好就未必了。”贺淮洲在进厂工作后,对这个道理体会尤为深刻。
陆仪霜赞同地点点头,突然问他:“那你呢?”
你对我的好也是别有所图吗?
贺淮洲沉默半晌,缓缓道:“这世间的感情分很多种,亲情、友情、爱情……为了情与爱,许多人的好从付出的那一刻,就是不计成本的,爸妈对我们是这样,我对你亦是如此。”
陆仪霜下意识不信,脱口而出的质疑:“真的吗?”
男人苦笑:“坦白来讲,若说我有目的,恐怕也只是图你这个人。”
他对她的好无需理由,却有奢望,总是期盼着有一日,她也能对他好。
可即便没有这点好,他仍然不会吝啬献出爱意,还是会一如既往地对她好。
毫不掩饰的爱宣之于口,陆仪霜耳垂微热,却没有以往的无所适从。
只是心中无风掠过的湖畔,仿佛被人扔了几颗糖块进去,荡起阵阵涟漪,清澈的水源自此夹杂了一丝甜意。
暗夜无声之际,她轻松地莞尔一笑。
“该睡觉了。”
又是黑甜一眠,美梦连连。
她的小人书还没有动静,但知青点的老赖却明摆着打算欠债不还。
陆仪霜撑着下巴,本来好心给他一次机会,但人家不珍惜,那就可别怪她先礼后兵了。
所谓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啊不!追债讨粮天。
她悄无声息地跟了孙绩几日,发现他行踪稳定,几乎每天晚上九十点钟左右,在知青点熄灯后,都要跟做贼似的跑去后山一趟。
未免被发现,她没跟得太紧,所以不知对方是要去后山做什么,每次大多不到半个点就回来了。
不过她并不关心,提前装备齐全——粗麻绳、套头罩、棒球帽、黑口罩、钓鱼竿和红颜料,还有一件长到及踝、仙气飘飘的白裙子。
三个崽已然熟睡,她趁着夜色昏沉,偷偷钻出被窝,溜出了房门,却没未曾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村里公厕离知青点很近,所以知青点就没修厕所。
孙绩再一次于睡前假借上厕所的名义起身。
关驹刚有睡意便被他吵醒,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实在一言难尽:“我听田大夫说,经常起夜,不是年纪大,就是肾不好……”
“胡说!”孙绩像是被说中了心事,气急败坏地辩解,“我就是因为晚饭做得齁咸,喝多了水而已!”
然而其他几位男知青才不信,一次喝多情有可原,连着好几晚都喝多,那就说不准是身体有毛病了。
“行了,你赶紧去吧!回来时拜托小点声,我们都要睡了。”
孙绩涨红着脸偷偷往后山上的小木屋跑,刚到山脚,身后传来一阵寒冷的阴风。
他打了个喷嚏,大步迈开,心猿意马,想赶紧快点上去。
但刚跨了几步,空气中阴恻恻地飘来一句话:“孙绩你害我好苦啊”
孙绩顿时止步,原地打转,四处张望,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大声给自己壮胆:“现在是新华国!我可不信什么妖魔鬼怪!”
那声线颤抖的恶魔低语果真消失,他松了口气,挺起胸脯拍了拍,止不住地得意自满。
大人都吓唬小孩子少往山上跑,可依他所见,这后山哪有那么邪乎?
然而,没等他彻底安心下来。
这一抬头,只见一条白裙子挂在前方的矮树杈,孤零零地随风飘荡。
顺着那裙子边沿,从上到下,凭空滴下血水。
啪嗒——啪嗒——
液体滴落的声音在寂静无声的密林中格外清晰。
一袭干净白衣,逐渐便被刺眼的猩红渗透,仿佛冤魂缠绕,血液蔓延。
孙绩眨眨眼,又使劲揉了揉眼睛,忍住恐惧,无脑麻痹自己绝对是看错了。
可人世间往往事与愿违。
他眼睛一闭,那裙子又不见了。
他眼睛一睁,那裙子又出现了。
反复几次,这下他再也不能说服自己:不用怕,这都是幻觉。
这他爹全是真的呀!!!
“啊——”
孙绩一嗓子嗷出了声,双腿禁不住地打颤,脑壳直冒冷汗,浑身发软,扶着树都站不住。
“这这这……这什么鬼东西!”
“出来!你有本事出来!”
“到底是谁在做鬼?!”
他嘴上嚣张,可腿下诚实,不敢靠近,更不敢往上走。
心里只盼着那鬼赶快消失。
或者谁能来救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