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打谷场分粮

他们争执的声音不算小,附近村民都在津津有味地看乐子。

要知道乡下娱乐活动实在贫瘠,除了炕头亲热也就是村口闲嗑,农忙时更是手不停心难平,碰上热闹恨不得竖起耳朵听。

管它听没听清,反正后来跟人转述时,八九差个十,半点不沾边,左右说的人和听的人谁也不在乎。

陆仪霜咂舌,果然主角光环是这样,走到哪都掀起一番风浪,也不论是否与其有关,肯定有剧情看就是了。

好在中午这段插曲没有当场发酵,下午得以风平浪静,伴着太阳下山,老少携归,日子就如此重复下去。

贺淮洲在指腹挤了一颗黄豆大的乳白药膏,轻轻揉在陆仪霜的虎口,温润注视着那一团红肿,不免疼惜,长叹一声:“这好好的,为什么要跟着去收割?”

媳妇有主见,他又不敢多说,心疼的絮叨只好憋了回去。

陆仪霜被他这么一说,宛如调皮做错事的小孩子,面对慈爱却又不责备的家长,心虚愧疚。

但这情绪只升起来一秒钟,便被她冷酷无情地打了回去。

她想去就去咯,最后吃苦受罪也是她自己该受的,她自己都不心疼,干嘛要因为贺淮洲的难受而反省?

可这么想,却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一点也不为他人考虑?

转到最后,陆仪霜也不纠结了,索性故作蛮横地叉腰:“人家能去的,我就不能去吗?”

贺淮洲无奈地抽出她叉腰的手,继续仔细地涂抹药膏,低声缓缓:“当然可以,你想去哪都行……”

这话听来像是哄小孩儿的敷衍,可语气却又分外认真。

她忽然觉得掌心的接触格外滚烫,耳垂微微泛红,连忙扯了别的话:“对了,昨天知青都到了,你怎么没和我提起这事呢?”

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没叮嘱,他又怎知她关心这件事?

陆仪霜心知肚明,不过是故意这么说罢了。

可贺淮洲却直言:“无关之人,自然不必提。”

“……”好好好,陆仪霜不信男女主之间没有命定的吸引力,试探着凑上前,“那你就没注意到里面有一个叫闵容容的女同志?”

“没注意。”贺淮洲觉得她很奇怪,“霜霜,你今日怎么了?”

他并非没有察觉出妻子口中的猜疑,因此也是生了脾气的,虽然只有一丢丢。

“我一回家就跟我讲新来的知青,昨天我确实看见了几个新面孔,可跟我又没有关系,你提起这个叫什么闵容容的女同志,我就更一头雾水了。”

她可以失去回忆,大不了重来一遍;可不能质疑他的感情,这令他既挫败又沮丧。

陆仪霜还是头一次见他露出受伤的神情,像是一只蹲在路边被主人遗弃的毛躁小狗,浑身沾满脏兮兮的污渍,泪汪汪的圆眼睛极为可怜。

因为担心新主人再一次遗弃他,所以小心翼翼地迟疑上前,想欢快地叫唤却只敢低声呜咽,更不敢满地撒娇打滚,只会四脚朝天,露出柔软的腹部,毫无戒备地讨主人欢心。

心里不是滋味儿,她握紧被他捏在掌心的手,低声道:“你要是不想听,我不问就是了。”

然而,贺淮洲怔了下,反倒急促地开口解释:“没有不想听!霜霜,你说的我都爱听……但别用那种语气,好像我不是属于你的,而是必须要跟陌生人牵扯到一起去……”

陆仪霜下意识想说:“你本来也不是我的。”

可触及到他快要碎掉的目光,话到嘴边,只化作一字:“好。”

当晚,谁也没有再提及新知青和闵容容的只言片语,二人中间仍旧隔开一道银河。

但陆仪霜第一次想一步步踏过去,认真地了解贺淮洲对她的感情,仅此而已。

不知是第几次被贺大嫂的嗓门喊醒,她慢慢习惯了拎着镰刀或锄头去务农的生活。

习惯是习惯,指望她主动爬起来是不可能的。

幸好,这是最后一天,明天就得将粮食运到当地粮站,先交公粮。

交公粮时,家家老少齐上阵,提前排成几排,专等司磅员、质检员、会计等人开磅。

为了这关乎未来一年能否吃饱的重要大事,须得起早排队,大多数人家都是自带干粮,用笼布裹了装在提篮里。

渴了就去粮所大院附近,有偷偷卖茶水的小生意贩,二分钱一碗。

若被逮着了,只说免费,便糊弄过去了。

也有农户趁机兜售自种瓜果,但人家本就是来交粮的,随身携带,权当解渴。

哪怕被发现,光明正大地说自己吃就行了。

只是大多数人能忍则忍,只要能快点结算验收,顺利交公,不在粮站过夜,就算谢天谢地了。

尽管最后手里只剩下一张轻飘飘的白条子,推拉着空荡荡的板车回家,也别提心里多踏实了。

公粮过后便是喧闹浩荡的分粮大会,乃一年一度,人人皆翘首以盼的丰收时刻。

即使跟陆仪霜没有太大关系,也不妨碍她去凑个人头。

只是谁也不待见她罢了。

就连今日关系还算融洽的贺二嫂也怒视着她,仿佛直到这一日才意识到她是吃白饭的。

不过,贺淮洲也提前计划好了,他可以额外出钱抵扣家里那份口粮,但陆仪霜却拒绝了。

不花钱就可以解决,那干嘛还要花钱?

她以他在外采购的名义从超市里分批运出粮食,即便是粗粮,也要比当下加工机器磨出来的精细许多,无论是重量还是质量,都叫贺家吃不了亏。

即使是斤斤计较的贺二嫂看到她拿出足额精细粮后,也整日对她笑吟吟,再也没说过气话,就是不知道这份表面和气能持续多久?

贺家是融洽和睦了,但有人却并不得意。

分粮也要好几天才能盘算清账,打谷场上乌泱泱的人,有的是来领粮,有的在找会计找记分员掰扯,看能否再抠出一点儿,还有的就是纯纯看热闹。

比如陆仪霜。

贺家是第一户分到手的,因为全家公分排在最前边。可见有没有她,都不耽误人家大口吃饭。

不过她想得未免轻松,贺家人能干但人数也多,粮食再压秤,也填不满上上下下十八张嘴。

“我说你就是闲的没屁搁楞嗓子,好不容易歇几天,还非得挤过来凑趣!咋地?你以前没见识过分粮?”

贺二嫂纯属是嘴痒发牢骚,却没想到歪打正着,陆仪霜确实没见识过。

她听得耳朵磨出茧,直接往她手里塞一根甘蔗,也不在乎是不是应季水果,只求贺二嫂能免开尊口。

可贺二嫂接了却没舍得啃,之前陆仪霜给过他们,甜滋滋地一咬淌水,都是小孩子爱吃的玩意儿。

她才不乐意吃,留着回去给成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