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你真的答应让铁蛋走啊!”
孔瑾提着破旧长衫走了上来,老远就能闻到一股酒味。
陆长生说道,“老铁匠死了,铁蛋在离阳城待不下去了,出去散散心也好。”
“而且二龙山离这里也不远,来回也方便。”
孔瑾摸了摸下巴胡须,“原来你和我想的都一样,让铁蛋去二龙山。”
“我开始以为你会不答应,因为毕竟二龙山上的有些人对铁蛋还是有些介意的。”
陆长生淡淡地说道,“他们能活下来,我已经网开一面了。如果他们不知道珍惜,不知悔改,让铁蛋去杀掉一些,正好给他立威。”
“现在铁蛋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小孩了,而是一个战士,大汉远征军的战士。战士就得拿出战斗的意志,战斗的血性来。”
孔瑾点点头,“既然你都答应了,铁蛋又是自己想要去的,我也没话说。”
“这孩子,还是有血性的,只是个性太强,性子又倔强,我很多东西都没有办法教他,只能让他慢慢去领悟了。”
陆长生看向孔瑾,“你把清风山弄过来做什么?”
孔瑾咧嘴笑道,“原来你都知道了啊,我还想着以后再和你说的。这清风山可是个好地方啊,不说别的,那里有赖晓明多年的积蓄在里面,藏了不少宝物啊,也不知道山庄里的那些姑娘会不会一直等着赖晓明。”
“不用也浪费了。”
陆长生不解地说道,“清风山离我们这么远,难道你还想舍了离阳城,跑去清风山?”
“那里离北莽上京那么近,是我们能去的?”
孔瑾说道,“现在是去不了,以后就未必了。”
“这人啊,就要目光远大,现在用不上的,以后说不定就用上了。”
“既然我们重建大汉远征军,就要做好收复长安、攻打上京的长远打算。”
“长生,我和你说啊,现在流沙郡这样的局面,我又想出了上中下三策来应对……”
陆长生盯着孔瑾,只是不说话。
孔瑾嘴角抽了抽,“行吧,长生你就是太实诚了,不喜欢唠嗑,其实聊一聊也是很开心的事情。”
“你怎么一点也不喜欢做选择呢,三选一也不是很难啊。”
陆长生说道,“我发现你最近精力很旺盛,说话不费口舌吗?”
孔瑾嘿嘿一笑,“我孔八斗手无缚鸡之力,生平所学全系口舌之争。”
“二龙山那伙人,被你杀了他们这么多青壮年,还不是被我口吐莲花,一顿唾沫输出全部给搞定了啊。”
“现在他们可是嗷嗷叫着,把自己当成大汉人,当成大汉远征军的麾下,还想着要攻打流沙郡呢。”
陆长生说道,“攻了一个小县城,抢了几个大户,那是因为流沙郡的兵马都集中在主要城池里,想要攻打流沙郡,何其容易,因为里面有幽州兵马前来驻守了。”
“幽州兵马,便是耶律雄基所带的亲兵,号称虎狼之师,不仅凶暴残忍,而且全副武装,满身盔甲,防御能力极强。加上他们行军作战,能凝聚出一股杀伐之气,我手中的霸王刀未必能破得了他们的防御。”
“还有,这些幽州重甲骑兵,不仅配备了最为坚硬的盔甲,而且有狂狼,有狮虎等猛虎为伴,可追踪,可攻击,防不胜防。”
“这一次流沙郡来了这么多幽州虎狼兵,我觉得他们不仅仅是为了流沙郡的难民潮,也不是为了牛头山、二龙山还有其他地方的叛乱,那秦纲亡我之心不死,总是要来攻打离阳城了。”
“我并不怕与幽州虎狼兵对战,也不怕死,可是我怕幽州虎狼兵踏上离阳城头,咬断大汉旗帜,践踏离阳城百姓。这样一来,我这六年来的心血就白费了。”
孔瑾走到陆长生身边,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长生,你不要太过于焦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挡了六年,还怕这一次幽州虎狼兵?”
陆长生说道,“秀才,我想将城里的人提前转移,你觉得如何?”
孔瑾一愣,“转移,转移到哪里去?”
陆长生说道,“我答应铁蛋让他出城,便是存了让他出去开枝散叶的想法。”
“铁蛋有一身好力气,又学了功夫,有点自保的能力。可是其他人,都很老了,要么还太小,根本不可能去杀敌。”
“我想送他们走,去牛头山,或者二龙山都行。”
孔瑾看着陆长生的眼睛,“你是想一个人扛着?”
“你是想一个人面对幽州虎狼兵?”
陆长生眼眸中有毅然之色,“我曾跟随武王与幽州虎狼兵对战过,当年武王麾下的大汉远征军何等强盛,可是面对幽州虎狼兵也只有八成胜算?”
“现在离阳城只剩下我一个能打的,和你一个能说的,你觉得我们有几成胜算?”
“或者,你觉得你的三寸不烂之舌,能说服那些虎狼之师退兵?”
孔瑾吞咽了一下口水,“呃,这个好像有点困难。”
“不过,让离阳城里的百姓都跑到其他地方去,尤其是像二龙山、牛头山这样的盗匪落草为寇之地去,恐怕他们不会答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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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刘老太爷这样的老人,他连坟地都在南山上找好了,棺材又上了好几遍桐油,是绝对不肯离开离阳城的。”
陆长生说道,“愿意去的便趁夜去,实在不愿意的,到时候万一城破,那也只能生于离阳城,死于离阳城了。”
“我守了离阳城六年,叫他们逃离这里,我实在说不出口。但就像你说的一般,既然我们要重整远征军,那我就不能轻易言死,要留着有用之躯为武王报仇,为大汉远征军扛起这面大旗。”
孔瑾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所以,叫他们离开的事情你是打算交给我了?”
陆长生说道,“你喝了他们这么多酒水,何秀娟舍不得吃的那块卤肉也当做柳儿的拜师礼送给你吃了,你只教了柳儿几个字。拿人手软,吃人嘴软,劝他们换个地方的这个事情,非你莫属了。”
孔瑾手一摊,“行吧,我总得多带几个人走才行。”
“那你决定什么时候让他们转移。”
陆长生看向远方,灰蒙蒙的天空下,四处有烟雾弥漫,那些地方有人烧火做饭,有人放火烧山,也有人烧杀抢劫。
仿佛整个世界,都是一片乌烟瘴气。
“尽早吧,就在这两天最好。”
“因为我有一种预感,就这几天,幽州虎狼兵就要攻打过来了。”
孔瑾点点头,“那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了。”
陆长生又坐了一会,想起那棵惊雷木好像又长高了一些,还有一些小点点在上面,不知道是开花了,还是长虫子了,便走下城头前去看看。
人未到,风铃便发出柔和的声音,似乎在欢呼,似乎在满怀喜悦。
听到声音,小白也从陆长生怀中跳了下来,围着惊雷木闻一闻,四处嗅一嗅。
随即,抬起后退,便洒了点水在树根上。
洒完之后,小白似乎极为满意,抖了抖身子,又往树上爬去。
惊雷木已经长得有七尺高了,枝叶很茂盛,碧绿碧绿的,很养眼。
陆长生看见小白爬在树干上,在不停地嗅一个花苞,这才发现,惊雷木真的要开花了。
数了一下,不多不少,刚刚三朵。
含苞待放,顶端不是粉红,而是鲜红欲滴。
宛如鲜血一般,红的通透,红的让人有些恍惚。
“海风吹瘦骨,单衣冷、八月出榆关。看地尽塞垣,惊沙北走;山侵溟渤,叠障东还。人何在?
柳柔摇不定,草短绿应难。一树桃花,向人独笑;颓垣短短,曲水湾湾。东风知多少?
长安九月暮,芳思都删。不为寻春较远,辜负春阑。念玉容寂寞,更无人处,经他风雨,能几多番?”
陆长生喃喃念着,伸手便要去触碰最顶端的那株花苞,手停留在半空,又放了下来。
“武王当年是最爱桃花的,而张爷爷却是最喜欢在桃花树下喝酒,他还常常念那首诗: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
“张爷爷不知道怎么样了,他应该有一百二十岁了吧,或许还不止。”
“他当年说我命格奇特,要十六岁才能帮我算一卦,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陆长生想起一些往事,心里便有些沉重,“小白,下来吧,陪我到前面走走。”
小白似乎对花苞有些痴迷,不断地用粉红色的小鼻子嗅着,一脸满足的模样。
听到陆长生的召唤,有些犹豫,见陆长生转身要走,这才从桃树上跳下来,蹦蹦跳跳的,顺着陆长生的衣服钻入他的怀抱中。
走到界碑处,陆长生摸了摸那把杀猪刀。
他已经不记得那日扛着这把杀猪刀来离阳城的那个男子叫什么名字了。
有些人,哪怕拥有名字,也不是来让人记住的。
毕竟没有人在意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的名字。
“刀,还是要磨啊!”
“人,还是要杀啊!”
“大汉远征军,既为远征,岂能停下步伐?岂能故步自封等着人上来杀戮?”
看着巨大杀猪刀刀身上的隐约锈迹,陆长生心中一动,一股煞气从丹田之中瞬间升腾而出。
“我为大汉守城六年,无一援兵来助,因为大汉朝廷已经丢盔弃甲逃亡江南。”
“我为大汉开疆拓土二十丈,天下无人知晓,因为皇室已然颓废,不思进取。”
陆长生上前一步,手一用力,“咔嚓”一声,青石碎裂,杀猪刀拔出!
“皇室无能,朝廷腐朽,我大汉远征军当力挽狂澜,杀出一条血路,杀出一片天空!”
“军中应唱大刀环,誓灭北莽出玉关。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大丈夫行事,何需有人援助,何需让人知晓,但求无愧于心!”
陆长生眼中猩红一片,长发无风飘荡,手持杀猪刀,大步朝前狂奔,一刀挥去,将一处流沙郡暗哨轰塌,有数人来不及躲闪,化为血肉。
陆长生脚步依旧没有停留,而是来到一处叫平顶坡的小山丘前,将杀猪刀掷出。
碎石飞溅,响声震天!
“今有大汉远征军陆长生,再为大汉开疆拓土三百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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