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安慰

“我老头子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呢,怎么舍得就死呢?要是这点事就难倒了我,我老人家不是枉自活了这么些年了?”

几人心事被他一语戳破,也就无言以对,目送他离开。

郝从拿着一个酒葫芦,摇摇晃晃走在前面,慢慢拍着周遭的墙壁,击节而歌:

“缚虎手,悬河口,车如鸡栖马如狗。白纶巾,扑黄尘,不知我辈可是蓬蒿人?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他哈哈大笑:“凌三儿!你很好,跟着我老头子,处处周全,护卫我这么久,已经足够啦。”

“以后啊,你就好好的当你的官儿,和荔丫头生一堆小猴儿崽子……”

“老婆孩子热炕头,好好享受你这一辈子!替师傅过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凌濮阳抱着薛荔,默默走在他身后,直到把他送回房。

临近午夜了,新旧交替,新桃换了旧符。

京城陆陆续续的鞭炮开始炸响,一串一串的烟花争先恐后飞上半空爆裂开来,满城尽是爆竹声和烟花缤纷。

凌濮阳靠着门外的柱子,斜倚着站着,仰脸望着天空漆黑如墨的夜色里,迸溅开的朵朵绚烂光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明明鞭炮声震耳欲聋,他却能清清楚楚听见郝从在里面喃喃细语:“酌大斗,更为寿,青鬓长青古无有……”

薛荔靠在他怀里,紧紧抱着凌濮阳的腰,脸贴在他胸膛。

此时此刻,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默默的在他身边,无声给予安慰。

接近凌晨,薛荔和程邰才坐着马车返回程王府。

两人都心情沉重,身体也是极度疲惫。

只想着快点回去,洗漱了上床睡觉。

没想到刚刚在门口下车,石狮子后面居然站出来了一个人,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这人相貌清秀,看起来温文尔雅,穿着一身青色阑衫,手里提着一盏花灯。

居然是沈六安。

沈六安直直的朝薛荔走了过来,眼神痴迷,一张脸冻得青紫。

他在这里等了薛荔整整一晚上,没想到她现在才回来。

沈六安把手中的小花灯递给薛荔,道:“我在这儿等了你好久!这盏花灯送给你。四妹妹,新春吉祥!”

薛荔没有伸手去接。

沈六安以为他嫌弃自己的花灯寒酸,急忙解释道:“花灯不是买的,是我自己亲手做的!”

他还把虎口处的割伤亮给薛荔看。

他还从来没有如此屈尊降贵,为哪个女孩子做个花灯呢。

薛荔应该心疼一下自己才对啊。

沈六安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你还没有跟六安哥哥说新年吉祥。”

小时候薛荔都会守在祖母那里,第一个跟他说新年吉祥,等多久都等。

只是后来发生了雨夜里找大夫的事,薛荔就再也没有跟自己说过了。

沈六安以前不在意,现在才知道他亲手丢掉的是怎样一份真挚的情谊。

还要准备说点什么。

最好能够挽回薛荔的心。

自从知道薛荔是程王妃的外甥女儿,沈六安心里就生出了浓浓的期盼。

她现在这样的身份,想要和凌濮阳解除婚约,应该就是一句话的事!

如果能够求到薛荔回心转意,嫁给自己,自己一定会对她好的……

正要开口,就见程邰捂着胸口低低的咳嗽了几声。

薛荔回过头去,关切发问:“表哥,是不是不太舒服?”

程邰身子弱,一向都注意保养的,还从来没有这么晚睡过,身子肯定受不了。

程邰又咳嗽两声,苍白的脸上咳出了一抹红晕。

美眸中浮出了点点水光,沾染在长长睫毛上,更显得病体纤纤,弱不胜衣。

饶是这样,他都强撑着,虚弱的安慰妹妹:“哥哥没事!不用管哥哥!倒是六公子手上的伤要紧。要不要叫府医出来替六公子看看伤?”

病弱的美娇公子,都咳成那样了,还惦记着沈六安手上一点快好了的伤口。

这脆弱感简直拉满。

薛荔毫不犹豫的抛下了沈六安,奔向了自己的表哥。

论亲疏远近、论病情轻重、还是论颜值,程邰都甩了沈六安几十条街。

薛荔本来就不耐烦搭理沈六安,现在更是甩都不甩了。

摄政王府的门,“哐”的一声在沈六安门面前关上,差点砸断了他的鼻子。

王府门口冷冷清清,只有两个大红灯笼高高挂。

映衬着沈六安萧瑟无比的身形。他眼前一遍一遍浮现的是程邰临进门时那挑衅又得意的眼神。

王府巡逻队驱赶他:“此处不能逗留,不想去苏拓山栽茶树的就快走!”

沈六安只能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

第二天,百官天没亮又得爬起来进宫。

今天是大年初一,得拜谒宗庙祭告祖宗。

昨天的除夕虽然过得兵荒马乱,但今天是新的一年开始,无论如何都要有个新气象。

但皇帝今天的状态非常不好。

仪式进行时一个头磕下去都差点没能起身,最后还是太子和云鸢公主左右搀扶着,才勉强完成了这项大典。

程序一走完,皇帝立马就倒床了。

玄武十八年新春伊始,朝堂的局势就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各路牛鬼蛇神都在底下蠢蠢欲动。

而薛荔等人却聚集到了郝家酒铺。

昨天晚上的四个人,外加一个死皮赖脸贴上来,甩都甩不掉的左胥蒙。

五个年轻人一起摸到了郝从的禁地。

郝从是专门有一间房用来储存药材的。

他平时炼药制药炮制药酒都在这个地方,轻易不会让人进去。

钥匙都是他自己揣着的,连凌濮阳都不准进。

薛荔知道这间房,她想要去看看。

“我担心老爷子拿自己试毒。”薛荔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其他人虽然没有说,但心里也是这样想。

郝老爷子当众受辱,现在只求一死,只不过因为惦记着皇帝身上的毒,暂时不能去死罢了。

他们能猜到老爷子心里的想法。

——他肯定是想自己试毒,来配制解药!

他们最担心的就是这点。

“不仅仅是这个。”凌濮阳直言不讳的说了自己的担忧。

以前老爷子替皇帝找解药是偷偷进行的,而现在,老爷子暴露在天下人之前。

想皇帝死的人怎么可能看着他把解药制出来?!

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狙杀他!

郝老爷子身边的危险系数成倍增加。

凌濮阳正色道:“现在首要的任务就是提高酒铺的安全防范!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出酒铺。”

他拿眼睛扫了扫面前的四个人。

什么都没说,但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薛荔率先举手:“我没有嫌疑,我不会害老爷子。”

凌濮阳白了她一眼,满脸嫌弃:“没说你!”

就她?!

笨成那样,她还想害老爷子呢?拉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