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梦中惊醒的李凤鸾一身薄汗,她有些茫然地环顾一圈。
屋中昏暗,窗棱间透进的天光落在屋中央的火炉上。
黄铜火炉泛着金光,像初生的晨阳。
她用玉簪随手挽了个低髻,披上大氅,轻声打开房门。
她夜间不留人守门,萧子裕也没有这个习惯。
天刚亮,小院内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湿凉的空气吸入喉间,心中难安的燥气被吹散。
劲草最先察觉到身后响动,他侧首看向假山后,见是李凤鸾,上前迎了几步。
“姑娘可是没睡好?”
李凤鸾笑着摇了下头,回道:“昨日睡得早。”
“属下去唤白果?”
“不必,不急的。”
李凤鸾看向花园中的空地,萧子裕一身束口白衣,正在练剑。
劲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萧子裕也向二人望来。他错开一步,“属下去拿个暖炉来。”
萧子裕笑道:“你今日醒得真早。”
说话间,萧子裕放下剑,从婢女手中拿过自己的大氅,披在李凤鸾身上。
“我不冷。”
她未说谎,是真得不冷。屋子内的炭火一夜未灭,盖着被子睡都有些热。屋内闷热,她才想出来透透气。
她虽这么说,却没有动,任由萧子裕系上大氅的带子。
她被热气熏得红润的面颊,在冷风中红得愈发显眼。
她轻声道:“不用管我,你继续。”
萧子裕平日练剑到辰时就该结束的。
可她有心看,他自是愿意多练一会。
萧子裕拿起剑,随手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
他眼眸一动,对一旁婢女说道:“下去吧。”
“是。”那婢女低垂着头行礼,不敢抬头打量二人一眼。
萧子裕看向李凤鸾,目光灼灼。
是这些时日,他刻意藏起不敢看她的那种目光。
朝阳透着水雾洒落满地碎金。
白衣胜雪欲乘风,黑发玉冠染金丝。
挽剑提膝直刺,弓步下点,撤步回扫,反身截腕下劈。
衣袂翻飞间,长剑破空声呼啸。
歇步收剑,欲停之时,却猛然提膝直刺。挥剑凌空侧翻,弓步抹剑平挡,提膝飞身直刺。
剑尖带着金色光点,像流星劈空划过,转瞬即逝。
萧子裕转手将长剑背于身后,再次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温和又克制。
“玉女素心剑,没有琴声相伴,差了一些韵味。”
许久未动的黑眸颤了颤,李凤鸾垂下淡淡长睫,浅笑道:“那……下次我为你抚琴相伴。”
他很想问她一句,“若是心中无我,你为何不敢抬头看我。”
可嘴上却说着,“我教你舞剑吧,强身健体,又能防身。”
她抬眸看向他,抿了抿唇,似是有些心动,却又面露犹豫。
萧子裕回身拿起剑鞘,“不必勉强,你可以拒绝。”
“我好像没什么武学天分,我……力气很小的……”李凤鸾蹙起眉头,吞吐好半天才接道,“幼时学拉弓,我的弓拉不满,总是在靶前坠地。”
萧子裕眼尾上挑,笑着问道:“我听闻你很擅骑射,是谣言?”
她笑了笑,坦诚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所以我只射一箭,一箭必中,绝不出第二箭。”
她眉尾随着笑意颤动,漂亮的眼眸带着些许得意和赧然,实难让人挪开眼。
萧子裕借着笑垂下眼,将她此时的模样一寸一寸刻在心间。
“如此,倒也算是百发百中无虚弦。”
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喑哑,喉结滚动,他扬首扫了一圈晴空。
缓了片刻呼吸,他才垂首问道:“那下棋……”
李凤鸾知道他是在打趣,她扬了扬眉,得意道:“自出师后,未曾败过。”
萧子裕侧首勾唇一笑,呼气间吐出一个,“好。”
他早就发现,她和他想象中的模样半分不像。
他以为自己爱上的是那个惊才绝艳的小姑娘,又或是涧河关初见时倔强冷傲的和亲公主。可今日,他突然发觉,眼前灵动娇俏的少女,比想象中、比传闻里,更惹人心动。
他原以为只有如此佳人配得上自己,可事实上,她不必美若天仙,不必满腹诗书,不必温婉贤良。
她就站在自己面前,浅浅一笑,唤上一句,“萧子裕。”
他就乱得一塌糊涂了。
“萧子裕,你在想什么?竟走神了?”
一双美眸眨啊眨,满是好奇地看着他。
萧子裕忽地抬手覆在她眼上,哑声道:“别乱看。”
她僵硬一瞬,后退半步。
萧子裕放下手,瞥了眼她微红的耳尖,“先回去换身衣裳。”
李凤鸾轻声应道:“嗯,好”
疾风抻着拦腰往小院去,正撞上二人。
“王爷早!”他原地蹦了一下,拱手行礼道。
随即他看见萧子裕身后的李凤鸾,摸头说道:“呀!眼花了,属下居然在辰时看见姑娘出门了。”
李凤鸾面上的绯红已经添不得了,她全当未听见,说道:“我回去了。”
“嗯。”萧子裕看着疾风,眉峰一抬,“今日晚了一炷香,罚月俸。”
“啊?!”疾风苦着脸,央求道:“王爷,我这月俸再罚都要罚到明年了。再说了,这苦得也是劲草啊!王爷舍得罚我,肯定不忍心让劲草吃糠咽菜的。”
萧子裕垂首笑了笑,抬步往书房走。
疾风跟在他身后,“王爷,王爷,我的好王爷……”
“要不罚半个月吧。”
“我都饿得皮包骨了,还怎么跟着王爷彻夜归家?”
“要不罚劲草的吧,劲草月俸多得不行。”
带着白果进院的劲草,正巧听见此话,他行至疾风身后,阴恻恻道:“行,日后我可不管你肘子了。”
疾风抖着闪开,受惊吓的模样相当真实。毕竟他这一大早,得罪两个衣食父母,肘肘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