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母子重逢

马蹄声响起,房内跪着的陈鸣和目光一沉,回首看向院门处。

纱帘从内掀开,一身素衣的妇人慢步走出,“其实我今日是想见见她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狐狸精,能让你甘心在仇人眼下伏低做小十年。”

陈鸣和回身低垂着头,没有看她。

苏妍涵看着这个十多年未见的儿子,他淡漠疏离的模样和他的父亲像极了。

啪!

一巴掌落下,面上麻木发热,陈鸣和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抬头看向她,“为什么回来?”

苏妍涵眸中慌了一瞬,她激动道:“我是你娘,我为何不能回。还是你盼着我被烧死,你就可以和那个狐狸精的女儿双宿双飞了。”

他跪得笔直,手垂在两侧,紧攥成拳,“那场大火,我知道是你。”

苏妍涵脚步后挪半寸,“不可能……你那时才……”

“你从不让阿父带我离开陈府,那天是第一次。”陈鸣和看了她一眼,轻笑着垂首看向地面,“他知道是你,也知道兄长在大火中。你想让他活,他却不想活了。兄长活着,却好像死了。”

他再次看向她,“你……这些年……活的好吗?”

他并不想要她的答案,自己答道:“在汴梁乞讨的那几年,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幼时关于家的记忆,好像就是现在这样。他跪在书房中,她背光站在窗前,她会和他说:

“你是娘的儿子,你怎么能不听娘的话。”

“娘宁死也要生下你的啊,你怎么能偏心你那个薄情的爹。”

“娘才是最爱你的,娘是不会害你的。”

“不许唤他阿兄!一鸣,杀了他。那个杂种怎么能继承你爹的爵位!”

“你不听娘的,娘就一头撞死!”

“鸣儿,好鸣儿,你帮娘杀了他,好不好,杀了他!”

……

他逆着光看向她,她好像未变,可他不再是当年那个只会哭的孩子了。

他唤道:“阿娘。”

到底是母子同心,血脉相连。苏妍涵好像看见了幼时的他,她身子轻颤,泪水滑落,“鸣儿。”

她伸手想触碰他脸上的那片红,他侧首避开。

他说:“陈一鸣已经死了,在那场大火,在汴梁的冰雪天,在街巷的枯草间,他已经死了。”

她的手落在他肩头,她哽咽道:“不是的,鸣儿,娘没想抛下你的。娘以为……娘不知道他会留下你一人……”

她跪在他身前,把着他的双臂,轻晃道:“是娘错了,你原谅娘好不好。鸣儿,是娘拿命生下的你啊!娘是错了,你原谅娘好不好!”

陈鸣和一直侧首回避她的目光,任由她晃着,“李天明承诺了你什么?为他做事,你图什么?”

哭声止住,苏妍涵像是变了一个人,她目光凶狠,往后一靠,瘫坐在地上,“图什么?我能图什么!世人皆知我嫁给了举世无双的少年将军,说我无子,说我通奸,说我不忠不孝无德。大婚之日,他未拜堂就请旨去了涧河关,一去就是三年。三年啊!什么保家卫国,什么社稷苍生,他分明是为了那个狐狸精!”

她双手用力拍打着木地板,“他们惋惜他二人的爱情,他们颂他深情。那我呢?我做错了什么?我从江南嫁来,却成了汴梁城最大的笑话,凭什么呢?他不碰我,那我和别人生孩子,我要羞辱他,要他身败名裂,要世人都耻笑他!”

“为什么?为什么!”泪水磅礴,她轻轻说了句,“为什么我不是只只……为什么我不可以是只只……”

“他为什么要娶我?他为什么还要娶我?你们都向着他,就连你都是向着他的,甚至那个杂种都向着他!”

静了许久,苏妍涵站起身,走到纱帘后,她拿出一卷画轴。

温婉模样的妇人慢条斯理的解开细绳,长卷展开,绿林小径间,身穿烟粉色马面裙的少女策马张弓。

见他看得出神,苏妍涵竟露出笑容,“我就是想毁了他念念不忘的只只,毁了他。”

白马扬蹄,马上人明眸嫣然,这幅图像极了他父亲书房中的画卷。可他一眼就认出,这是他的阿月。

陈鸣和看着画卷上张扬肆意的少女,耳边有轻唤声,“你……陈鸣和……”

他喃喃回道:“阿月。”

苏妍涵笑着的嘴角逐渐僵硬,最后向下微抿。

他的目光从画卷上移开,对上苏妍涵死寂的眼眸。他的眸中,疑惑,不可置信,震惊,最后是愤怒。

他厉声问道:“你是想要她的命,还是我?还是我们两个的命?”

陈鸣和起身,推开房门,大步走出前厅。

门扉撞在木框上,吱呀一声裂了一条缝。

院内十几个身材壮硕的打手挡在门前,他们赤手空拳,双手缠绕着软布。

苏妍涵站在房门处,看着她最爱的儿子,“狐狸精能生出什么好东西。胡昭静死了,她的女儿竟还想着勾引我儿子。”

“兄长没有告诉你吗,我和李凤鸾只有一条命。她生我生,她死我死。”

“他说了,所以我不会要她的命。”苏妍涵轻笑一声,“想必她为了你也会好好活着吧,即使在烟花柳巷那种下三滥的地方。”

陈鸣和双眸渐红,身侧握拳的手在颤抖,“可她不知,她不知自己的命与我相系。”

苏妍涵微怔,她忽地大笑出声,“你倒真是像你那个深情的父亲啊。若她活着,待你寻到她,还会如此珍视她吗?鸣儿,你做你的平旸王,要什么美人没有,她如今可配不上你。”

陈鸣和向院门处走去,他下意识摸向腰间,那处空空如也。他忘了,他许久不带匕首出门了。

双拳成风,他出招狠厉,毫不留情。

打手们有所顾忌,只守不攻,十几人牢牢禁锢住陈鸣和的身形,不给他借力翻墙的机会。

“够了。”苏妍涵出声,院内打手向两侧散开。

陈鸣和也不知打了多久,内衫浸透了汗水,风凉彻骨。

“鸣儿,她回不来了。”

“李天明曾问过我,赢在何处。”他回首看向自己的母亲,“最差不过是同赴黄泉,我也未曾输了她。”

“可是阿娘,情,不论输赢。”

不论输赢,那她赢了什么?

苏妍涵的笑容僵在脸上,“我从未输过。”

“因为阿娘从未爱上过谁,阿娘甚至不爱自己。”

陈鸣和看了眼落锁的大门,踩着墙边木桩跃上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