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败在情字

次日清晨,她靠在他身侧的身体滚烫的惊人。

陈鸣和轻声了下了床,穿好外衫,去前院找宫人唤了太医来。

她很爱生病,这些年,在他轮值的时候,来过栖梧宫的太医都数不清了。

在被褥中缩成一团的她,小小的,他又想起幼时养的那只小猫。很多时候,她就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猫,缩在窗边的小榻上,偷偷舔舐自己的伤口。那时候,他在树上看着,他很想抱抱她,说一句,“你从来不是一个人。”

可她现在就躺在他身前的床上,他却只是坐在床边,红着眼看着她。

陈鸣和将李凤鸾的右手从被褥中拿出,放到床边。

元太医铺上白巾,三指抵在她腕间,皱眉思索,他起身看了看李凤鸾的脸色,笑得眉头皱起,“公主昨日淋了雨,染了风寒,臣开几贴药,几日便好了。臣十次来,有九次都是这般的脉象。公主体寒,偏偏贪凉,夏日吹风冬日玩雪,没一日消停的。可不能再这般任性了,不然日后生子时,免不得要遭罪了。”

元太医在文华殿时,已经猜出了陈鸣和的身份,他的身型样貌像极了他的父亲。

走到门外,他看向一旁的陈鸣和,“你父亲十几岁时,就喝过我的汤药了。那时候在涧河关,我同他去靖国边境的螺山偷草药,一晃已经几十年了。汴梁的几十年都比不过涧河关的那几年,可惜少年生白发,脊骨已佝偻,再寻不到旧时攀山人了。”

泛黄浑浊的眼眸十分清明,“宫中的变故我都知晓,公主是我看着长大的,她不像陛下,更不像她的亲生母亲。”他指着地上青砖,“这里,黄沙之地却生出一朵雪莲来。十步之内必有解药,她便是这里的药。陈小将军,可她不该只是救人的药啊。医者行医救人,亦可杀人于无形,几时死,不过在一钱药方上。”

陈鸣和了然,拱手道:“元太医之言,小辈会意。”

皇帝如今靠着汤药吊命,生死当真是在太医的一念之间。只是这局棋还未到落子之时,执棋人怎能不在。

李凤鸾睡得极沉,呼吸声也重了许多。

汤药熬好,陈鸣和唤了几声,见她没有醒的意思,索性扶起人,喝了口汤药,直接喂了进去。

一口汤药下去,她蹙起眉头,将头转向他胸前,低声道:“干嘛?”

“你发烧了,喝药。”

她抬头看他,咽了下口水,嘴里确实有股淡淡的汤药味,好像也没有像以前那么苦。

她闭上眼睛,“那你继续吧。”

看着她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陈鸣和真想给她一些教训。他笑道:“继续什么,醒了就自己喝。”

她眉头一动,睁开左眼,偷看了一眼他,又赶紧闭上,“不行,我生病了,我没力气,我拿不动勺子,我……唔……”

她想,要是日日都这样喝药,日日生病也不是不行。

他将空药碗放在桌上,“我去乾清宫走一趟,很快回来。”

李凤鸾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眨着,“嗯。”

“小心背上的伤,盖好被子,等我回来用早膳。”

见她点点头,他垂首笑了笑,走出房门。

乾清宫的宫人都换成了李凤鸾的人,洒扫如常,没有丝毫异样。

福满见到陈鸣和身影,小碎步颠倒着冲下台阶,“公子,昨日夜间,陛下发了好大的脾气,将能砸的东西都砸了。刚送进去的吃食和汤药,也被扔了出来。”

陈鸣和点了点头,“魏大监呢?”

福满回道:“魏大监回司礼监挑拣奏本了,他说稍后送到栖梧宫。”

陈鸣和推门而入,侧身躲过一个飞来的茶盏,他抬眸看向撑着桌子站起的皇帝,眼神狠厉。

偏偏又是茶盏。

李天明看清来人后,反而笑着坐在椅子上,“陈一鸣,你比你的兄长更像你父亲。或许,朕该叫你‘陈鸣和’?”

“鸾凤和鸣,你倒是随了你父亲,都是情种。若非朕发现你同鸾儿的事,也不会发现你的真实身份。你同你父亲一般,都败在一个‘情’字上。”

陈鸣和将屏风旁的木椅拖到大殿中央,面对着李天明,挥袖撩袍坐下。他倒也不是故意夸张了动作,只是他穿惯了窄袖武服,这般松垮的宽袖大袍一时还不适应。

“成败,也要看论什么。论命,你我都赢不了。论情,我不会输,而你,从未赢过。论权势,我只要站在那里,自会有人朝拜。你千算万算,不也是败在一个‘情’字上?”

李天明眯着眼,“无论你反不反,李凤鸾联姻与否,你二人都已无路可走。你赢在何处?”

“最差不过是同赴黄泉,我也未曾输了她。”

李天明盯着陈鸣和看了半晌,低声道:“难怪她骂朕无情无义,放着江山不要,宁愿跟她一同赴死,值得吗?”

或许从他鬼使神差进了皇城的那刻起,这世间已经没什么比她更重要的了。

陈鸣和垂眸看着胸前的一点黄色药渍,唇角微勾,“没什么配和她比较的。”

“那你的兄长呢?你兄长的命呢?”李天明问的急,声音有些颤抖。

陈鸣和抬眸看向他,笑得有些肆意,“你说我父亲能用陈氏换胡昭静的命,一个十六年未曾见过的兄长,算什么?”

李天明一怔,大笑道:“疯子,你们一群疯子!”

陈鸣和起身,理了理衣袍,“你什么都想要,却什么都没守住。你精心培养了十六的女儿还等着我陪她用膳呢,你不如去劝劝我的兄长,看看他愿不愿意为你守涧河关?他当了这么多年李氏的狗,可比我听话多了。”

走到门口处,他停下,回身看向李天明,“扔东西这毛病不好,人老了,骨头脆的很,容易断。”

抬步出了乾清宫,陈鸣和对一旁的福满吩咐道:“汤药和早膳再送进去,这里不用你守着了,派人看着。”

“咱家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