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安葬皇陵

出殡当日,李凤鸾身穿白色小袄和藏青色马面裙,长发束于白巾内,用银钗固定在头顶,是权贵人家女子服孝期的服饰,并非符合嫡公主身份的丧礼冠服。

文华殿内,几个小太监刚从床上叫醒五皇子李承德。一番梳洗打扮,穿着麻布袍的李承德稀里糊涂的被架到文华殿外。

李凤鸾身后站着十几个腰间绑着白布的太监,她看了看还在揉眼睛的李承德,他像极了那年芳秀宫的李承衍,她心下涩然,红了眼。

胡昭静鲜少见李承德,自他出生起就是由嬷嬷带大的,母子并不亲近,所以他对她的死,并不难过。

可是,一个想要谋反的皇后,却弃了自己唯一的亲生儿子,当真是不爱吗?

李承德站在文华殿门口,神情迷茫,小心翼翼的试探道:“皇姐,苏妃娘娘说,冷宫的事与臣弟无关的。”

“坤宁宫之事,与苏妃何干?”李凤鸾伸出手唤他,“过来。”

李承德愣了愣,像李凤鸾走去,抬手放在她手心。

“你记住,这宫中的妃嫔,没人比你的母后更爱你。”她握紧了他的手,“我们该送她一程。”

李承衍出现在文华殿门处,声音不大,“皇姐到底是偏了心的。”

当年元妃出殡,他被李凤鸾派来的宫人关在文华殿内,如今,她却亲自来接李承德。皇帝只说葬入皇陵,却未说是以皇后之礼,可她还是来了。

“与胡府的婚事,不算得大礼吗?”

李凤鸾牵着李承德的手,向午门走去。

楠木雕刻的精美灵柩放在灵车上,承载了一个女子的一生。

福满走上前,“殿下,该摔盆了。”

李承德看了看李凤鸾,见她眼神示意后,上前拿起还温热的瓦盆,摔在地上。

伴随着丧盆的四分五裂,拉着灵车的十六个执绋人收紧缰绳。

李凤鸾和李承德一前一后上了马车,出殡队伍开始行进。

李承德扒着车窗往后面的灵柩望去,“皇姐,母后就在那里面?”

她回道:“人死了,有一口棺木敛尸,已是幸事。”

李承德坐好,盯着李凤鸾看了片刻,“皇姐很难过?”

她抬头看向他,嗫嚅半天,微微点点头。

“可是,母后对皇姐不好,不是吗?为什么还会难过?母后只喜欢皇兄,她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我就不会难过。”

李凤鸾看着眼眸澄澈的李承德,“你想当皇帝吗?”

到底是年幼的孩子,被保护的很好,从未参与过宫中的明争暗斗,被李凤鸾这一句吓得坐立难安,一直在疯狂的摇头。

她苦涩一笑,温柔的说道:“她也不想你当皇帝。承德,得到了什么,必定也会失去什么。我得到了一身荣耀,却失去了母爱。而你,恰恰相反。比起皇位,很多东西更重要,平安,自由。她只想你做自己,不被皇权束缚。”

她静静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她不是不喜欢你,是太爱你了。”

李承德是听懂了的,他心思简单,但不愚笨,反应的很快,“母后想我离开皇城,是为了保护我?”

胡昭静为他规划的未来,不难猜,成婚,赐封地,离开皇城。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子,远离都城,远离关隘,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马车慢了下来,传来一身侍卫怒吼,“皇家出行,何人拦路,速速退开!”

“李凤鸾,让我送母后一程吧!”

这声音李凤鸾再熟悉不过,恶毒咒骂的话语她听过千万遍。她掀开门帘,望向前方横着一辆马车。

李贤清掀起一角帘子,露出的半张脸没有一点血色。

李凤鸾蹙眉看了一眼她,冷声吩咐道:“让他们跟在队伍后面。”

李承德毫不掩饰自己对李凤鸾的观察,“皇姐,你心软了。”

李凤鸾挑眉,“你在揣度我的心思?你很会观人心。”

“二姐嫉妒你,皇兄看你总是带着怜悯,二哥看你时很复杂,三哥看你,嗯……是贪婪的,四哥不会看你,他永远低着头。我只是好奇,皇姐从不看我们,那你在看什么?”

李凤鸾还是小瞧了他,他懂人情世故,却不显半分圆滑。她答道:“抬头看天是自由,垂首观地是困境,我在看自己。承德,今日之后,天上之巅,南海之舟,选择在你。”

李承德将腰间的麻绳理了理,“山巅风寒,不如南海暖人心。”

李凤鸾笑着点点头,“你远比我想象中聪慧的多,我原以为不谙世事的孩童只是天真无邪的。”

李承德眼眸轻动,“那若是,我同二殿下争抢呢?皇姐还会偏心于我吗?”

他竟在试探她的底线,李凤鸾勾唇答道:“不会,但我也不会让你丢了命。”

“我很小的时候,母后曾嘱咐过,坤宁宫、栖梧宫、文华殿不得出现杏仁之食。所以……”他看向李凤鸾,问道:“皇姐是为了母后吗?”

李凤鸾诧异的看向李承德,那种如鲠在喉的酸涩感觉让她抑制不住的颤抖。她长睫垂下,掩藏红眸,“是。所以,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都会竭尽全力的保住你的命。”

“公主,到皇陵了。”

侍卫的声音像是救赎,她匆忙下了马车。

“李凤鸾!”李贤清疾步追上来,她瘦了许多,面上微肿,耳根处有一道刚结痂的血痕,早没了从前的气焰,“让我一同去吧,下葬了我就离开。”

出嫁的公主,无诏不该入皇陵的。

“他打你了。”

李贤清冷笑道:“不都是你一手谋划的。”

李凤鸾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如今你有了身孕,莫要冲撞了胎气。”

李贤清下意识将手放在小腹上,怔了片刻,才低声道:“孩子没了,前几日的事。”

“一起去吧。”李凤鸾看了一眼李承德,他说得对,她心软了。

皇陵内,不论君臣,皆要下马步行。

没人知道李凤鸾偷偷在她的陪葬品中添了两箱烈酒,与昨日雁嬷嬷拿来祭拜的酒相同,来自北面边疆的“雪融情”。在那酒坛间藏着一个锦盒,锦盒内是她年少不可得的执念。

直到灵柩葬入皇陵,封墓,李凤鸾站在一旁,都面无表情。

李贤清在一旁的哭得泣不成声,她看着站在一起无动于衷的姐弟二人,有一瞬恍惚,说不出二人何处相似,却又觉得有何处相似。

“你赢了,赶走了皇兄,害死了母后,今日是带着承德来炫耀吗?千错万错,对不起你的是我,我如今变成这个样子,还不够吗?非要这般赶尽杀绝吗?”

李承德率先开口,“二姐,中宫易主乃是大势所趋,与皇姐何干?”

李凤鸾闻言,看着封好的陵墓,莞尔一笑,“你看,你不必遗憾了。承德,也很像你,或许,是像只只。”

聪慧又善良。

李贤清感觉李凤鸾变了,可她不知道哪里变了,只是心慌的厉害,“你胡说什么!”

李凤鸾这才转头看向她,“你若是想和离,我可以帮你。”

李贤清站着不动,身子却抖动的厉害,“如今的方家,如何还能和离?母后去了,父皇不管我,没有法子了。”

李承德望向李凤鸾,他也很好奇,她会如何做。

李凤鸾却是看向李承德,“我赌他的恻隐之心,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李承德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眉头拧在一起,还在思考。

李凤鸾迈步下山,只丢下一句,“今日你我两清,再无瓜葛。”

李承德跟在她身后,二人只留李贤清一人在原地,摸不清她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