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丫”在一天之内经历了悲喜两重天。这是他小小年纪经受的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中午的时候,父亲对她提出了表扬,说没想到女儿这么能干,在他不在家的这段日子,“黑丫”把母亲和弟妹们照顾的那么好,父亲很是感动,也很感激她。
“黑丫”反倒有些腼腆起来,说:“爸你说这话就有些外道了,你不在家,我是老大,妈妈身体不好,我不把家撑起来,谁撑起来啊!”
窦青山没想到女儿会如此地懂事,她说话竟然像大人似的,说的他心里酸酸的,怪不是滋味。
窦青山觉得亏欠女儿很多,她这个年记的女孩,在林场职工家里都是掌上明珠,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怎么呵护、溺爱都不过分。
可是在自己家里,她却享受不到宠溺,不仅要照顾疯母,照顾妹妹弟弟,还要放羊、放鹅,还要上学,实在是难为孩子了。
“也不都是我自己做的,”“黑丫”坦诚地说,“放羊和放大鹅的活儿,都是扈红帮我干的,不然我长4只手也忙活不过来呀。”
窦青山知道女儿和扈红是好朋友,就掏出10元钱给女儿,说:“多亏了你同学帮忙,咱家才没乱成一锅粥,你用这钱给扈红买点好吃的,表示感谢。”
“不用,这钱你收起来吧,我妈病着,咱家孩子又多,光靠你一个人那点工资养家,实在太难了,咱家太需要钱了。”
“黑丫”说话像个大人似的,又让窦青山心里滚过一阵暖流。
他把钱硬塞进“黑丫”兜里,“孩子,咱家再困难,还没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这钱不是给你的,是让你代表我感谢扈红,给她买好吃的,你必须拿着。”
“黑丫”见父亲这样说,就把钱收了起来。
中午上学,“黑丫”提前出了家门,去供销社买了几样好吃的,就去扈红家找扈红。
“黑丫”没有花光10元钱,她只花了5块钱买好吃的,她要节省5元,然后还给爸爸。
“黑丫”站在扈红家院门外喊扈红。
扈红刚洗完头,头发还没干透,蹦跳着出门。两人手拉手,嘴里吃着好吃的去上学。
下午是期中考试。
由于这段时间家务活太繁重,牵扯“黑丫”精力太多,她就没考及格。数学56分,语文52分。
下午放学,同学们都小燕子是的蹦跳着往家跑,想尽快把考试成绩告诉父母,换取他们的表扬,以及物质奖励。
“黑丫”语文数学都不及格,心情郁闷,慢吞吞地往回走。
她感觉对不起爸爸,对不起妈妈,这是两年来她第一次语文数学都没及格,她不敢面对父亲,怕他生气。
但再磨蹭,她也得回家。
傍晚时分,西天一片火烧云。“黑丫”踅进家门。
还好,爸爸还没从苗圃回来。
“黑丫”哭着脸进屋。徐翠翠问她咋的了,在学校被人欺负了,还是惹祸了?
“黑丫”觉得母亲半疯半痴,头脑还处于糊涂状态,就把两张考试卷子掏出来,放在母亲面前。
“呀,怎么两科都不及格呀?”徐翠翠疑惑地问。
“我也不知道咋整的,”“黑丫”烦躁地说,“你别问了,反正我都没考及格。”
徐翠翠拿起几张卷子左看右看,颠倒过来看,眉头拧成了疙瘩,也没看出所以然来。
“别看了,看你也看不懂,”“黑丫”把卷子扯过来,往书包里赛,“我得赶紧把卷子藏好,一会儿我爸回来,让他瞧见就坏菜了。”
“你藏书包里也不管用啊,你爸也不是傻子,他不会自己翻出来啊。”徐翠翠颇为认真地说。
“黑丫”被她说得不知如何是好了,恼怒地把卷子攥成一团说:“那可咋整啊?”
“烧掉,把卷子烧了,你爸就不知道了。”徐翠翠为自己的妙主意拍起手掌来。
“黑丫”觉得,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了,就拿起卷子去了厨房。
窦青山下班回来,特意去肉铺买了二斤排骨,想着回家到菜园摘点豆角,给他们做做“排骨炖豆角”,让孩子们和老婆改善一下伙食,犒劳一下他们。
可是,他的摩托车还没到家门口,就看见厨房屋门开着,冒出滚滚浓烟。
“不好,家里失火了。”
窦青山把摩托车扔在院门外,风驰电掣般地冲向厨房。
窦青山冲进去的时候,几张试卷已经烧完,只有最后一张试卷在火舌的舔舐下,烧剩下一角,烧成灰试卷,连接着泛着红色金边的那角,蜷在灶坑前。
“你俩在干啥?”窦青山踩灭那角没燃尽的试卷,捡起来,发现是试题的一角。
“我,我们……”
“黑丫”嗫喏着,不敢回答父亲的问话。
“我们在烧试卷啊,”徐翠翠露出狡黠的笑,对窦青山说,“把试卷烧了,你就发现不了芍药不及格了。嘿嘿。”
窦青山彻底明白,疯老婆心智不健全,还自以为得意,以为做得非常狡猾,却把真实意图暴漏了。
“你出的主意?”窦青山阴着脸子问女儿。
“我,是我出的主意,妙吧,真是个好主意。”徐翠翠手舞足蹈。
窦青山狠狠地瞪了老婆一眼,转身抓起门口的笤帚,照着“黑丫”就狠狠地打下去。
长把笤帚很结实,是爷爷窦大虎专门扎好,背过来的。
“黑丫”没有躲闪,左肩上就挨了结结实实的一笤帚。
一阵钻心的疼,透过左肩传到大脑。
窦青山疯了似的,挥起笤帚劈头盖脸,疾风暴雨地打在“黑丫”身上。
打了十几下,他才略微清醒些,这孩子咋这么拗,这么倔强,她咋不知道躲闪呢,就那么挺着脖子,任凭笤帚抽打在身上,一声不吭。
窦青山更加气愤了,你这个死丫头,明明做了错事,不知道检讨,竟然还跟我犯犟,挺着脖子让我打,这不是跟我挑衅吗!
于是,窦青山抽打在女儿身上的笤帚,施加了更大的力气,他要打服她,打得她服软,打得她哭泣,打得她告饶……
可是“黑丫”就是不服软,也不哭泣告饶,就是那么梗着脖子让父亲打,一声不吭。
徐翠翠见窦青山这么用力地打女儿,尚存的那点对女儿的温情,以及对孩子天生的母性保护欲望,让她不顾一切地冲过去,与窦青山纠缠在一起。
她要奋力夺下他手中的笤帚。
本来窦青山心里对徐翠翠就存有火气,她竟然鼓动女儿烧掉试卷,想以此逃避他的惩罚,这不把女儿教坏了吗!
她才是罪魁祸首。
但徐翠翠是个疯女人,他能拿她有什么办法?所以他才把火气一股脑地都撒到“黑丫”身上。
不料,徐翠翠竟然冲上来与自己“搏斗”,抢夺笤帚,而且她在抢不下来的情况下,竟然抓住自己的手腕狠狠地咬了一口。
窦青山就恼了,脑子也混乱起来,他挥起笤帚就抽打徐翠翠。
徐翠翠可不像“黑丫”那样,任凭笤帚打在身上有多疼都不吭声,相反她却大哭大喊,杀猪般地鬼哭狼嚎起来。
徐翠翠一哭,窦红英和窦英俊也跟着哭。
一家人真正地乱成了一锅粥。这才是老婆哭孩子叫。
窦红英紧紧抱住窦青山的腿,哀求他:“爸爸,别打了,别打了啊,爸爸,再打就把我姐姐和妈妈打死了啊……”
突然,一笤帚打在窦红英头上,她妈呀一声撒开手,捂住脑袋痛哭。
“黑丫”突然暴怒得像头豹子,猛地把父亲撞倒在地上。
她一把将妹妹揽在身后,冲父亲怒吼道:“你打他们没用,好汉做事好汉当,你打我啊,打死我也不会向你告饶的!”
窦青山突然恢复了理智,扔掉笤帚,坐在地上捂住脸呜呜痛哭起来。
一家人哭作一团。
这时苏强推门进来了,“咋的了这是,孩子哭老婆叫的,窦青山你这是不想过了?”
窦青山知道,他打老婆孩子的事,被邻居听到了,报告给苏强的。
他没想到惊动了场领导,觉得不好意思,说:“没事,没事,一点家务事而已。”
“家务事?”苏强不相信地说,“家务事至于你这么愤怒,把笤帚都打散了?”
苏强指着地上打散的笤帚。
“我……”
窦青山刚要斟酌如何解释,突然徐翠翠不顾一切地冲过来,上去就在苏强脸上抓了一把,喊道:“坏人!坏人!”
苏强脸上被抓破了,疼得厉害,他见徐翠翠还有要上来挠他的意思,连忙退出屋门,“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这是招谁惹谁了,一个劝架的却被疯子给挠了,真他妈倒霉。”
“我不许你骂我妈是疯子,你才是疯子呢!”
一直没开口的“黑丫”,指着苏强说:“你骂我妈是疯子,就该挠,挠死你也不多!”
苏强被一个小女孩教训抢白,心里特别不舒服,刚要开口教训她几句,看见徐翠翠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直直地朝他扑过来,似乎要把他挠死的样子。
苏强连忙逃开,跑到院门外说:“真他妈晦气,窦青山,你们一家子都是精神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