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强回到家里,把徐翠翠患了精神病的事,跟父亲苏力德说了。他要终止与徐翠翠的关系,不再往来。
“你这样做,是不是有点不地道?”苏力德小心地说。
“有啥不地道的,我又没和她定亲。”苏强铁了心要和徐翠翠断绝关系。
“唉,话是这么个话,可是,毕竟咱去人家提了亲,双方家长也都认可了,现今人家闺女得了精神病,咱就把人家甩了,得让人家戳脊梁骨啊!”
苏力德不无忧戚,作为老一辈人,讲究的是信誉和仁义二字。
“哎呀,你就别啰嗦了,”苏强不耐烦起来,“你去找窦大爷,让他这个媒人去徐翠翠家说一声,省得人家嚼舌根子。”
苏力德第二天和窦大虎一起在人工林里间伐,他想跟他把苏强的事说说,可又觉得张不开口,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说了。
窦大虎立即火冒三丈。
“老苏,你咋是这样的人呢!人家姑娘刚病没几天,还在住院,你就要退婚?亏你想的出来!”
苏力德叹息一声说:“大哥,不是我要退婚,是苏强那个混蛋,不想娶个精神病人,铁了心要和人家闺女断绝关系,我把他骂了一顿,可是不管用啊。”
“你呀,你呀!你让我咋说你好呢,苏力德,你们家处事太不讲究了!”
窦大虎狠狠地割断一根藤条,用力扔在一边。这是根缠绕在树上的藤条,属于寄生植物,如果不把它割断,它就会把小树缠死。
苏力德知道大哥生气了,也不敢再说啥,只好跟在他后面清理林间的杂树。
窦大虎干了一个多小时活,苏力德也没再说话,闷闷地在身边清林。
“唉,老苏啊,你这个儿子啊,压根就不是省油的灯!”
窦大虎觉得累了,便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掏出烟袋锅装烟丝,待烟锅装满烟丝,苏力德讨好地给他点着。
窦大虎刚才数落了拜把子兄弟,又冷落了他半晌,他都没吱一声,他知道退婚不是他本意,便长叹一声说:“也许苏强说的有道理,徐翠翠得了精神病,咱孩子也不傻,确实不能娶个精神病到家。”
“那,那就麻烦大哥跑一趟,跟徐家说一声吧。”苏力德低着脑袋,抽闷烟。
“我自己去?”
“我磨不开面去啊!”苏力德的脑袋快要低到裤裆里了,“唉,你说咱咋摊上这个倒霉事呢。”
“瞧你那窝囊样!”窦大虎说,“想开了也没啥,俩人没认亲,更没结婚,你有啥抬不起头的?完蛋玩意!”
窦大虎是第二天一大早去徐家的。在翻过山梁往西下坡时,他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为了拜把子弟兄,为了“亲家”,他就豁出这张脸了,就是徐家人把唾沫吐到脸上,就是被人家抽了嘴巴子,也绝不还口,更不还手。
果然,徐翠翠他爸一听就炸了。尤其她那大嫂,更是得理不饶人,一张嘴像机关枪似的,什么难听说什么。
可不管他们说什么,窦大虎总是笑脸相迎。
他知道,徐家人虽然义愤填膺的样子,但其实他们也心虚,因为不占理,他们也就是发发牢骚,骂骂人而已,最后还得承认现实。因为搁谁家,一般也不会把未过门的疯子女孩娶进家门的。
但他想错了。
徐翠翠父亲在庙岭村当了十几年村长,霸道惯了,平时都是别人吃他家的亏,哪有他家吃别人亏的时候。
尤其他家几个虎豹一样的儿子,更是跳起脚地骂,撸胳膊挽袖子,恨不得把窦大虎揍扁了。
直到这时,窦大虎才知道苏力德没来对了,这户人家惹不起。
自己一个媒人来,都被他们骂成这样,如果苏力德来,还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啊!
他以为他们骂一阵,发泄一下心中的愤懑,自会消停,就一直不说话,只笑脸迎骂脸。
可是,他们足足骂了半个多小时,还不算完,火力依然很凶猛,而且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窦大虎就有些不高兴了,拔腿就朝门外走去。
徐大刚一把薅住他衣领,说:“你不能走,咱还没说完呢!”
“咋的,你们全家人骂了整整半个多小时,我放个屁了吗?你们还想咋的?”
正值壮年的窦大虎像个黑铁塔似的,虎目圆睁,满脸怒气,一把就把徐大刚薅住衣领的手打开。
徐家人被他吓住了,徐翠翠父亲知道这个人虎豹都敢杀,是个不要命的横人,惹不起,但他又不甘心如此“落败”,就说:“老窦,我们不是冲着你,我是生苏力德和他儿子的气,什么玩意儿啊,我姑娘还在医院住院,他家就来这么一出,欺负人吗不是!”
“太他妈欺负人了!”徐大刚愤然道。
“我看也没啥,你家姑娘得了这种病,治不治得好咱不说,两人既没结婚,又没定亲,只是处对象而已,既然处对象,那就允许人家不处了,一拍两散,有啥毛病?”
窦大虎越说越激动。
“早不散,晚不散,我妹妹现在有病了,他想不处了,他就是‘陈世美’!”徐大刚媳妇大声说。
“我劝你小点声,你家丫头得的什么病,我想你们家肯定一直瞒着村里人呢,你这样大嗓门地吼,还不如去村委会打开广播喇叭,广播广播,让全村人都知道多好啊。”
窦大虎嘲讽地看着徐大刚媳妇。
徐大刚媳妇还想说什么,徐翠翠父亲朝她低吼一声,“闭嘴!”
窦大虎前脚刚走,窦青山就坐客车来到庙岭村。
下了客车,窦青山急急地朝徐翠翠家走去。
虽然以前他和徐翠翠从没公开过恋情,但此时他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他要尽快见到徐翠翠。
被窦大虎一顿数落,苏强不要徐翠翠了,徐家人都聚集在屋子里发着牢骚和气愤,情绪都有些低落。
这时,窦青山突然推开屋门进来,徐家人不认识他,瞪着莫名惊恐的眼神,看着这个风尘仆仆的陌生不速之客。
“我,我是徐翠翠的同学,听说她病了,我来看看她。”
窦青山临时编了个谎,惴惴不安地说。
刚刚因为徐翠翠不可告人的疾病,与窦大虎生了一肚子气,还没消气呢,就来了一个家伙说是来看望徐翠翠病情,徐家人不由得火冒三丈。
“你他妈的才病了呢!”徐大刚一个高从椅子上窜起来,指着窦青山说,“你是谁啊,我警告你,再他妈满嘴跑火车污蔑我妹妹,我把你的嘴丫子撕碎了!”
徐家的其他几个大小伙子也站起来,对窦青山怒目而视,攥紧了拳头。
窦青山被这阵势震慑住了。
“我,我听别的同学说的。”
“放屁!”徐大刚搥了窦青山一拳,把他打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你听谁说的?”徐翠翠父亲冷冷地问,然后目光凌厉地看着家里人。
“我没说啊。”徐大刚媳妇赶紧撇清自己。
“别听这小子胡诌,”徐大刚对窦青山说,“我们不认识你,你赶紧走吧,我妹妹没病。”
“那,她在哪呢?我想见她。”窦青山说。
“滚!”徐大刚怒喝一声。
“我不滚!我想见徐翠翠,现在就想见她!”
窦青山虽然矮了徐大刚半个脑袋,但他胸脯一挺,直接迎着徐大刚凶狠的目光,丝毫没有惧色。
“不滚是吧,”徐大刚举起凳子,高高地悬在窦青山头上说,“你他妈再不滚,老子削死你!”
“削死我我也不滚!”窦青山脖子一梗。
徐大刚举起的凳子就要往窦青山头上砸。
“你住手!”徐翠翠父亲对大儿子喝道。
徐大刚举着的凳子,在离窦青山脑袋还有几厘米的地方停住。
“你啥意思?人家都欺负到家了,你还护着他?”徐大刚瞪着不解的目光看父亲。
徐大刚父亲没搭理他,转向窦青山,温和地问:“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跟徐翠翠是啥关系?”
“我,我俩是,是恋人关系。”
窦青山知道,此时如果他再不说实话,恐怕徐大刚真会把凳子砸到头上。而且,他也不会得到徐翠翠的确切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