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一次约会

那天回到家,恰好苏力德来他家喝酒。

都说丈母娘看姑爷,越看越欢喜,其实老丈人何尝不是呢。

苏力德看着未来“姑爷”回来,文绉绉的样子,个头也长高了许多,心下欢喜,眼里充满了喜悦。

窦青山看父亲和苏力德喝的热乎,唠的热络,他心里不是滋味。他记得小时候,父亲曾跟他说过,希望他和苏强的关系比他和苏力德还好,希望他将来娶了苏梅,生儿育女,让两家的友情时代流传下去,成为世交、至亲。

出于礼貌,窦青山跟苏力德打了个招呼。

苏力德爽快、清脆答应一声,说:“青山回来了,饿了吧,洗把手一起吃饭吧。”

窦青山哦了一声,做贼似的回到小屋,关上门,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想心事。他从小就怕父亲,父亲脾气暴躁,头脑简单,他作为老大没少挨父亲的棍棒。

父亲总把那句话挂在嘴边,嫌他窝囊,嫌他没有男子汉气概,使他时常在他面前感觉自卑,挺不起胸,喘不上气,压抑得要命。

窦青山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怕父亲知道他爱上了徐翠翠,而不去喜欢他指定的儿媳妇苏梅。

而且,他不仅不喜欢苏梅,竟然还和苏梅的哥哥苏强,因为一个女生翻脸。那样的话,父亲的老脸往哪搁?他一辈子要强又要面子,吐个吐沫是个钉的人,被儿子“背叛”悔婚,丢人丢大发了,他肯定无法接受,暴跳如雷,痛骂自己。

就在窦青山胡思乱想之际,母亲推开门,问他咋的了,咋不出去吃晚饭呢?

窦青山把被子蒙住脑袋,说学习太累了,脑袋有点疼,不想吃饭。

苏力德听说未来姑爷头疼,忙放下酒杯过来,关切地问了几句,还伸手在他额头上摸摸,然后给他号脉。

母亲也跟过来,问苏力德有没有事?

苏力德对母亲说:“这孩子脉象有点虚,还有点乱,是学习累了脑子,回头我给他配两幅草药,煎水给他补补脑子吧。”

说完,两人出了屋。

窦青山听见,外屋的苏力德低声对父母说:“青山这孩子心事重,你们别太逼他,身体比什么都重要。考不考上大学无所谓,只要身体好比啥都强。反正咱们林业的子女,现在都能找到工作,我家苏强不也挺好吗,早早上班挣工资,过两年给他说房媳妇,我就能抱孙子了。”

窦青山心想,哪跟哪啊,你咋知道我考不上大学呢?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苏强?你家那苏强,还好意思提?

想到这,窦青山想起下午苏强找他谈话的事,也就想起了徐翠翠。

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顿时扑闪扑闪地出现在眼前。

不一会儿,他迷迷糊糊睡着了。

他梦见自己在睡觉。朦胧中,徐翠翠拿着一个狗尾巴草进来,在他脸上、耳朵上撩拨,试图把他弄醒。可他就是不醒,徐翠翠就一个劲儿用狗尾巴草撩拨他。

突然一声断喝,窗外探出一个人头,是苏梅。

苏梅匆匆走进来,对徐翠翠横眉冷对,说:“你个小贱人,我家男人睡得好好的,你凭啥来撩拨他?小妖精你快滚,不然我就收了你!”

徐翠翠偏不走,依然笑着撩拨他。

苏梅就恼了,扬起手里的一只吃饭的碗,对准徐翠翠说了声“收”。

徐翠翠就像《西游记》里的情节,一下委顿在地上,逐渐变小,最后变成了一只小狐狸,被苏梅那只碗里散发出的金色光芒罩住,吸了进去……

“你要,不要!”

窦青山疾呼,从梦中醒来,发现汗水湿透了枕巾。

苏强只要有时间,就来学校转悠,给徐翠翠献殷勤。

在苏强找窦青山谈话前,窦青山并没在意自己跟徐翠翠的感情,只是觉得他和徐翠翠两情相悦,心里有对方就行了。可现在不同了,苏强那小子鸟枪换炮,穿着光鲜亮丽,而自己还是一个穿着有补丁衣服的高三学生,就有些寒酸了。

逐渐地,窦青山学习开始分神了,总是集中不了注意力。结果他没有考上大学,只考上了中专——省林业学校。

录取通知书上写着,窦青山学的是营林专业,通俗地讲,就是学习如何植树造林。

窦青山不甘心,想复习一年,拼搏一下。

“考上了就行,只要毕业包分配,管啥大学、中专的,都一样。”边秀珍知道儿子要强,害怕他上火,便想着法安慰他。

窦大虎更是干脆,“你这个专业好,老子喜欢。植树造林,继承老子的事业,好得很啊。”

窦大虎现在正遇到一个难题,这些年他们没少造林,林场附近的十几座山,都被他们栽上了树苗子,有些树木长得比大腿粗了,煞是招人欣喜。可是,林子开始受病,林场技术员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还得去县林业局找专家来诊脉,费力又费事。

窦大虎觉得,儿子在专业学校掌握了科学知识,将来回到林场,可以更好、更准确地指导造林,也可以及时诊断出病虫害,免得森林遭受损失。

窦青山被父母说得动摇,就不再提复考的事。

离报到时间还有一个月,闲得没事可做,窦大虎就逼着窦青山和他上山管护林子。

干了几天,他被晒得黢黑,母亲心疼了,说:“儿子很快就要去省林业学校报到,你让他成天跟你钻山林,晒得跟泥鳅似的,那么磕碜,咋见人啊。”

窦大虎觉得老婆说的有点道理,虽然儿子上的是中专,但那所学校也在一座大城市,那里的人都洋气、时髦,有点瞧不起乡下人。儿子本来长得不高,又是山沟里来的,如果再晒得黢黑,岂不是要被城里人笑话。

于是,窦大虎就不再逼着儿子上山了,破天荒给了他一个笑脸,塞给他10块钱,让他和同学去县城看场电影,开开眼界。

窦青山接过钱,脑子里立时闪过徐翠翠的大眼睛。

对,明天就约徐翠翠去县城,看电影去。

窦青山就约了徐翠翠,两人一起坐客车去了县城。

县城几万人口,说不上大,却是乡下无法比的。道路是黑漆漆的柏油路,两旁栽种着齐刷刷的杨树、柳树、松柏,宽阔、溜平。红灯停,绿灯行,每到红灯闪烁,就会憋住一片自行车,几百个穿着时尚、洋气、没有一块补丁的男男女女,叉着腿坐在自行车上等绿灯,唧唧喳喳说笑着。

绿灯一亮,自行车群像海洋里的鱼群一样,刷刷刷地冲出去。

窦青山很少来县城,不太认得路,电影院在哪都不知道。

好在徐翠翠常进城,下了客车,领着他穿过三条街,过了七八个红绿灯,又拐了两个胡同,最后经过一个大圆盘似的转盘道,才来到电影院。

俩人买了票,开演的铃声响起,窦青山就急吼吼地往里闯。

徐翠翠叫住他,说:“咋的,请我看电影,连个瓜子都舍不得买?”

窦青山脸红了,低头走到瓜子摊前,买了两包瓜子回来,两块雪糕,两人才走进电影院。

电影散场,两人随人流走出电影院。

天气有点热,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的阴影里,徐翠翠用手掌扇着风。

“我请你吃冷面吧?”窦青山见她额头沁着一层细密的汗珠,说。

“好啊,好啊。”徐翠翠高兴地说,“天太热了,我正想吃点凉的东西呢。”

冷面馆里人很多,他俩挑了个靠窗位置坐下,服务员过来擦桌子,把菜单放在桌上,让他们点菜。

“两碗冷面。”徐翠翠说。

窦青山眼睛瞄了下菜单,一碗荞麦冷面一块钱,两碗两块钱。刚才看电影、买瓜子、买雪糕,花掉两块钱,加上来时坐客车,他一共花掉了五块钱。

窦青山心里算账,五块钱加上回去坐客车要预留一块钱,一共是六元,,而他兜里有10块钱,也就是说,他还有四块,可以用来在徐翠翠面前“摆阔”。

窦青山点了一个“香辣肉丝”,一块五毛钱。

“吃荞麦冷面,滑溜里脊是绝配。”一旁的服务员推介道。

窦青山瞄了眼菜单价格,“滑溜里脊”一块八毛,还好,剩下的钱足够用。

“来一个‘滑溜里脊’。”窦青山豪爽地说。

“就咱两个人,点两个肉菜太浪费。”徐翠翠知道他家经济状况,对服务员说,“把‘滑溜里脊’留下,‘香辣肉丝’不要了。”

服务员看出他俩是情侣,本想多推销一个菜,没想到女的开口让减掉一个肉菜,就拿眼去看窦青山。

“既然点了,就做吧。”窦青山说,“再来两瓶汽水。”

“听我的,只保留‘滑溜里脊’。”徐翠翠说。

服务员没达到目的,有点不高兴,苦着脸去拿了两瓶汽水,用力蹾在桌子上。

窦青山知他不高兴了,含笑跟徐翠翠做了个鬼脸,同时把汽水起开,递给徐翠翠。

“这些人,不管你能不能吃得了,一个劲儿地让你点菜,越多越好。如果你点的菜少了,就吊吊着脸子,摔摔打打的。”徐翠翠撇了撇嘴。

不一会儿,那个服务员把冷面端上来,窦青山吓了一跳。

装冷面的大海碗,比两个人的脑袋都大,平生第一次下馆子的窦青山吃了一惊,天底下竟然还有这么大的碗,他朝徐翠翠耸耸肩膀,徐翠翠见怪不怪地低声说:“别一惊一乍的,好像从来没有下过馆子似的。土老帽!”

徐翠翠朝旁边桌上的人看去,生怕他引起别人的嘲讽。

窦青山憨厚地笑笑。

大海碗里,没有多少冷面,一大半是茶汤色的冷面汤,上面是半个剥开的煮熟的鸡蛋,还有一些黄瓜丝、大头菜丝、青椒丝,上面是一小撮酱红色的辣椒酱。

荞麦冷面是刚压出来的,用凉水拔过,上面还漂浮着一些冰块。两人用筷子搅拌把冷面和蔬菜丝搅拌均匀。

冷面拌好了,“滑溜里脊”还没上来。窦青山禁不住冷面的诱惑,低头喝了口冷面汤,酸酸甜甜的,透心凉。真是夏日解暑的好食品。

徐翠翠看着窦青山的样子,抿嘴笑了。

“呦,大美女,啥时候进的城啊?”

突然,他们身后传来一个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