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窦青山上了高中二年级。国家恢复高考已经两年。
这天晚上,边秀珍把饭做好,饿了的窦大虎和窦青松、窦青云坐在饭桌前,准备风卷残云。
窦大虎端起酒盅,滋溜,喝了一口。
“先别吃,等等老大。”边秀珍摘下围裙攥在手里,不安地看着外面的黑暗说,“天都黑了,你说老大咋还不回来,会不会有啥事啊?”
“他都大小伙子了,还能有啥事,开饭吧,我都饿了。”窦大虎说。
“是啊,我都饿透腔了,”窦青松拿起筷子说,“再说早就放学了,我哥现在还不回来,保不齐去哪野去了。”说完,他夹了一筷子菜往嘴里送。
“放下筷子!”边秀珍拿起筷子,把窦青松的筷子打掉在桌子上,“饿,饿,饿,你们爷俩是饿死鬼托生的!”
窦青松被母亲教训,心里不服气,他现在已经上初三,眼看快要上高中了,可母亲就是拿他不亲,就是偏向老大。不就是他学习比我好,得的奖状比我多吗?
“你们爷俩出去迎一迎老大,黑灯瞎火的走山路,别遇见野牲口啥的。”边秀珍对窦大虎和窦青松说。
窦青松下地穿鞋。窦大虎盘腿坐在炕上不动,依然喝小酒。
边秀珍瞅瞅窦大虎。他还是没动,端起酒盅继续喝酒。
“行,你不去我去。”边秀珍拿起一件外套,嘀咕道,“好像老大不是你亲生的似的。”
这时院里的狗叫唤,窦青山回来了。
“你野到哪去了,到现在才回来,”窦青松瞪了哥哥一眼,“害得一家人等你吃饭,饿死了。”
窦青山没言语,把书包挂在钉子上,洗完手闷闷地坐在饭桌前吃饭。
其实,窦青山今天这么晚回来,是被班主任老师给“扣”住了。
窦青山虽然学习成绩在庙岭中学出类拔萃,但这毕竟是山村中学,教学质量一般,如果把他的成绩放在县城的几个中学,他就属于下等生了。
窦青山的各科成绩差距悬殊,他喜欢理科,成绩都在90分以上,而语文、英语、历史、地理和政治的成绩就比较差,基本处于不及格状态。
班主任找他谈了两个多小时话,告诫他不要偏科,说他的数理化成绩已经很高了,没有太大提升空间。倒是语文、英语等,总是不及格,需要快速撵上,不然明年高考他没戏。
可是,窦青山却偏偏对文科不感兴趣,惹得老师苦口婆心说了两个小时,他还转不过来弯,以为再在数理化上精进一些,肯定能把综合成绩拉上去。
最后,老师见他如此“顽冥不化”,就火了,把他臭骂了一顿。
“窦青山,你再这样固执不听劝,语文、英语还是这个熊样,我明确地告诉你,想考大学,门都没有!”
从学校出来,天就已经黄昏,他还要往东翻过一座大山,才能到家。由于被班主任骂了,他心里不畅,在山路上慢吞吞地往家走。
爬上山坡,路过“吴大澄庙”时,天已夜幕四合。由于郁闷,他索性在废弃的庙石上坐下。他想吹吹山风,好好想想老师的话,想想自己的未来。
第二天是星期天,窦青山破天荒没有早起,躺在被窝里睡懒觉。昨下午被老师骂了,他一直开心不起来,郁郁的、懒懒的。
窦大虎一大早去山里栽树了。窦青松翻过山梁去庙岭村找同学玩耍。
边秀珍见大儿子有些奇怪,就问了缘由。
当她听儿子说完心事后,也只是深深地叹口气,不知道如何是好。
中午,巡逻边境的战士们,在排长带领下来到小屋吃午饭。边秀珍把特意为战士们熬的绿豆粥端上来,看着战士们吃饭。
排长见边秀珍闷闷不乐,就问:“边大嫂,遇到啥难心事了,你愁眉不展的。”
边秀珍和战士们熟悉,不见外,就把大儿子被班主任骂的事说了。
排长觉得班主任说的有道理,偏科可不行,差的课目跟不上,会很吃亏的。
“那怎么办啊,总不能耽误青山的前程啊。”边秀珍叹息一声,脸上满是深深的忧虑和无解的表情。
“大婶你别急,”排长见她如此着急上火,指着旁边一个低头喝绿豆汤的新兵蛋子说,“正好,我们今年的新兵刘喜全他语文、英语成绩好,去年他参加高考,文科考得好,理科考得差,没考上大学,就来当兵了。这样吧,让他每个星期给青山补一补,兴许能撵上呢。”
“那敢情好了,”边秀珍脸上阴转晴,笑着看刘喜全说,“只是,不知道小刘愿不愿意呢?”
“愿意。我愿意。”刘喜全放下粥碗说。
说起边秀珍与巡逻边境线的战士们,为啥关系这么“铁”,还得从她家搬到这里的第二年说起。
那年夏天,连续多日没降雨,天气又干又燥。窦大虎一心扑在造林栽树上,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上山,晚上天黑透了才回来,十分辛苦。
家里的三个孩子,只靠边秀珍一个人打理。
这天,天快晌午突然刮起大风。边秀珍开始生火做饭。小儿子窦青云在外面抓蚂蚱、蜻蜓玩。
边秀珍正在忙活,窦青云突然扎煞着两手跑进来,“妈妈,妈妈,咱家房子着火了。”
边秀珍瞅瞅屋子,没有着火,只有灶膛里的火,在呼呼燃烧。
她没搭理小儿子,继续往灶膛里添柴。
窦青云急了,拽起母亲的手往外拉。
边秀珍被他拽到外边,当即就吓傻了。
可能是烟囱有点矮,大风把火星子抽出烟囱外,引燃了房顶上的茅草。
天干物燥,大风助纣为虐,房顶已经窜起了火苗。
边秀珍二话不说就往屋里冲,她找出水桶,拎着一桶水出来,想把火苗扑灭。可是房子太高,一桶水都洒在墙上了。
边秀珍去搬梯子,窦青云在她后面哇哇哭,拽着她的衣袖,像个绊脚石。
梯子找到了,房顶的火苗窜起了一尺高。
边秀珍想爬上房顶浇水灭火,可是她上去了,沉重的水桶谁来递给她。
边秀珍知道,仅凭她自己,是无法把房顶的火扑灭的。何况身边还有一个哇哇哭叫,扯手拌脚的儿子。
边秀珍急眼了,冲进屋里往外抢救衣服和粮食,这是目前她唯一能做到的,把全家的口粮和衣物,抢救出来。能抢出来多少是多少。至于房子,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烧毁。
可是问题又来了,当她第二次抱着一团衣物冲出门口的时候,房顶上落下一团燃烧的房草,擦着儿子的脑袋落在脚边,吓得窦青云大声地嚎叫。
边秀珍彻底绝望了!
“死鬼窦大虎,你死哪去了,”孤苦无助的边秀珍一下子悲从中来,抑制不住地痛哭失声,“老天爷呀,你咋偏偏跟我们家过不去呢,你还想不想让我们活人了啊!”
这时,巡逻的排长带着几个战士恰好翻过山梁,看见山下木屋起火,连忙跑下山。
最后,在战士们的奋力扑救下,大火被扑灭了,房子没有烧落架。
房梁还在,骨架就在!骨架还在,家就没毁。
边秀珍望着像从灶坑里钻出来的战士们,以及烧坏的衣服,心中感慨万千,她没啥可报答战士的恩情,就噗通一声跪下,要给战士们磕头谢恩。
她真诚地感谢他们,是他们保住了她的家!
后来,战士们帮助窦大虎重新把家修缮起来,把烟囱砌得高高的,免得风把火星子抽出来。
打那以后,边秀珍家的小木屋,就成了巡逻边境线的战士们的“驿站”。
每天中午,边秀珍都要准备好,等待着战士们的到来。
冬天,她把热水烧好,把热粥熬好,把自己腌制的各式山野菜小咸菜备好。夏天,她把热水晾凉,把解暑的绿豆水熬好,放上冰糖,把院子里的西瓜用拔凉的井水镇上。
不大一会儿,院子外面就会响起一声叫,“边大婶,我们来了。”
边秀珍就像期盼中的儿女回到家一样,心中满是柔情蜜意,呼唤战士们洗手、洗脸,吃西瓜……
苏强是苏力德的儿子,比窦青山大两岁,他从小不喜欢学习,总是不及格,就留了两次级,比窦青山高了一个年级。后来,两人一起庙岭中学读书。
由于两家的家长是拜把子弟兄,苏强和窦青山打小就在一起玩耍,早晚腻在一起,属于“光腚娃娃”,“死党”。
但是不知从何时起,哥俩心里逐渐起了隔阂。这种隔阂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大,犹如被雷击裂的山峰,裂隙不可弥合不说,还会随着年岁增长逐渐崩塌。
那时,虽然窦青山一门心思扑在如何尽快提高语文和英语成绩上,没太留意苏强的变化,但他已隐约感觉到,他和苏强之间友谊的小船,似乎颠簸在汪洋之中,并开始走向倾覆的“不归路”。
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女孩,
这个女孩,名字叫徐翠翠。她是班级的“班花”。
徐翠翠!
她成了少年窦青山的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