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着急追上白玉盘二人步伐，不由快马加鞭。
半天时间，便来到一处破庙前。
“吁！”
叶无休勒住缰绳。
“嘶！”
马匹停下后，不停在破庙前发出踏步声音。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江湖也勒住缰绳，解释道:“年前听说整个凉州四郡已经几年未曾下雨，土地已经皲裂，朝廷下令让雍州、益州和并州接济凉州。”
“大旱？”张翠微心里一惊，随即摇头道:“凉州西部和北部号称“大乘水之源”，怎么可能大旱？”
江湖摇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据说去年冬季时候，朝廷不断分拨粮食，下放灾银，但是凉州还是出现易子而食的情况，为此……年前朝廷已经杀掉一批贪官污吏。”
叶无休点头，看着眼前一幕，心惊胆战。
只见破庙周围全部躺满人，这些人不仅灰头土脸，骨瘦如材，衣不蔽体，而且一个个死气沉沉。
有些甚至不停咳嗽，一只脚已经踏入鬼门关！
这时！
人群中爆发出哭声。
“儿啊！你醒醒呐，娘这里有吃的，你醒醒呐。”
周围人不仅没有四散开来，反而目露渴望地盯着那具五六岁孩童的尸体。
叶无休皱眉。
死了一个小孩，他们不仅没有半点怜悯，反而目露渴望？
难道对死亡已经麻木到这样了吗？
人群中响起不痛不痒的安慰声。
“六嫂，不能再吃野菜了，六子便是因为吃了你挖的野菜才死的。”
“可是他一直喊饿，我能怎么办？”
“六嫂，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
“六子去了，免受好多罪，六嫂想开点。”
“是啊！六嫂，我们出来逃难，死人很正常的，你还年轻，再生一个就是了！”
一个身影有些消瘦的男子从破庙中走出，目光不在妇人身上，却是落在孩子身上。
周围的难民纷纷起身，“村正！”
消瘦男子轻轻弯腰摸了摸妇女怀中孩子的额头。
确认已经死亡！
妇女披头散发，一张黑漆漆的脸上显出两道苍黄皮肤，她哀求道:“村正，能不能让六子入土为安？”
消瘦男子无奈道:“六嫂，这么多人来到雍州地界，一无亲，二无戚。之前路过的县城又不肯划分一块地盘给我们住下，等我们找到落脚点，一定会为六子立下衣冠冢，让后人世代供奉。”
“村正，我求你了，六子他爹在来的路上已经死了，为了大家能够继续活下去，他可是自愿的。放过六子吧！他才六岁，不够吃啊！”妇人死死抱住孩子尸体，浑浊的双眼透露出坚定。
清瘦男子叹了一口气，“六嫂，这么多人看着呢，哪怕是大家有一口汤，坚持坚持，前面一定会有县令肯收留我们的，我们这一个村子就不至于全部死绝。”
妇女推开清瘦男子，突然起身，一只手死死抱住孩子尸体，另外一只黑漆漆的手不断撕扯推搡身边的人，声嘶力竭地大喊:“滚！都给我滚！我要让六子入土为安。”
清瘦男子皱眉，冷喝道:“妇人之仁，难道你一个孩子比大家的命还重要？”
妇女双手死死护住孩子的尸体。
“噗通！”
她双腿弯曲，直直跪在地上，不断抱着孩子尸体朝着周围人磕头。
“求求你们，放过六子吧！三爷，他小时候给您送过饭。三叔，您还背着六子犁地造田，您还说，这孩子长大了，肯定有出息。村正，六子和你家壮壮玩的可好了。求求你们了，让六子入土为安吧！”
清瘦男子一仰头，硬声道:“六嫂，你莫要怪我，凉州的世道就是这么一个世道，容不得我们不这样做！”
妇女跪在地上不断磕头道:“村正，叔叔您了，您放过六子吧！这样吧……等我把六子安葬了，你们杀了我，吃了我，只求村正能够放过六子，他才六岁呐！”
“糊涂！”清瘦男子大喝一声，“易子而食已经天道所不容，我们怎么可能杀你？若是现在有县令肯收留你们，我马老三就算现在死，下去陪那些死后被吃掉的村民，我都愿意。我这不是不得已吗？”
妇女被清瘦男子震得愣在原地，只是双手依旧死死抱住孩子尸体。
清瘦男子转身挥手，“抢下来！”
周围三四个男子口中不断喊着“六嫂”，双手却是朝着她怀中奔去。
妇女猛地抬头，目露凶光，恶狠狠地说道:“今日你们若是吃了六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三四个男子一愣，面露难色。
清瘦男子背对妇女，大喝道:“抢下来，六嫂若是变成鬼索命，只管来找我马老三。”
闻言，三四个男子这才放心大胆地朝着妇女涌去。
“谁敢？”
妇女怒吼，两只浑浊眼睛瞪得溜圆，眼珠子似乎要跳出眼眶，整个宛如一个刺猬，不断扫视周围一切。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
这一刻，倘若真的有人敢伸手抢她手中的孩子，她一定会以死相拼！
“住手！”
江湖早就已经痛心疾首，他双脚一夹马背，整个人跃至妇女身前，护住母子。
清瘦男子转身，直面江湖，看到穿着还算华贵的江湖，小心询问道:“公子可是要救下她们母子？”
江湖皱眉道:“人吃人，你们还是人吗？”
几次下山历练，江湖第一次失态，以往无论多大的矛盾，他都可以从容面对。
这一次，他的怒火不断往上窜，直冲天灵盖。
江湖口中所说的“人”似乎触动了清瘦男子的逆鳞。
“人？”清瘦男子反问，随即情绪崩溃，质问道:“你衣着光鲜，不愁吃穿，从来没有体会过有上顿没下顿的凄惨，也从来没有体验过从冻死边缘挣扎回来，又要面临饿死的境地，你自然觉得你是人！如果你连活着都已经用尽所有办法，你还觉得你是人吗？”
江湖欲言又止。
清瘦男子怒问道:“回答我啊！”
江湖嘴角一抽，沉声道:“我想买下她们母子！”
清瘦男子伸出一根手指，“一百两！”
江湖回头看着泪眼婆娑的夫人，将腰间玉佩摘下，毫不犹豫地递给清瘦男子。
“这块玉佩不止一百两，你拿去！”
清瘦男子摇头道:“我要真金白银，并不是一块玉佩。”
“你……！”江湖指着清瘦男子，脸色极不自然。
倘若不是熊初阳从小便教导他们，要锄强扶弱，要体恤百姓。
他可能会将清瘦男子打死。
可是……从他们的谈话中，又不难发现，生活在最底层的这群人，似乎都在承受着超过他们能力、良心和道德的事情。
叶无休翻身下马，缓缓朝着人群走去。
他第一次见识到古代所谓的难民，这群难民能从凉州走到雍州，似乎吃了很多人肉。
他们似乎已经竭尽全力地在克制兽性，奈何生存下去才是他们的第一选择。
“让让……！”
叶无休扒开人群，来到清瘦男子身前，“马老三？”
清瘦男子颔首。
叶无休开口道:“我可以给你们一块可以建立村落的地方。”
“我凭什么相信你？”马老三反问。
叶无休环视一周，“你如果想要他们好好地活下去，你就得相信我！”
马老三低头沉思。
他能够带着几百人的大村子从凉州走到雍州，现在还有将近百人，肯定不是四肢不发达，脑袋简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