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对面满身悲痛的人,苏玉昭收敛心神,只是这种情形,她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说道:“节哀。”
宋姨娘浅浅吐出口气,指腹擦过眼角,轻轻摇了摇头,继续道:“后来,我有了景盛,可谁知,在景盛三岁时,竟也染上风寒,我当时怕得不行,恨不得天天在佛堂,跪到佛祖怜悯。”
“景盛幼时,是个调皮的,即便是生病,也待不住,趁着我拜佛时,一个人跑了出去,栽进院外的水池里,被救上来后,当时就不行了,但好在上天垂怜,没有将他收走。”
苏玉昭琢磨了一下宋姨娘的话,好奇问道:“他的病呢?”
“好了,用过两剂药,就全好了。”宋姨娘脸上有些讥讽,目光转向长廊外,“只是落水伤到底子,日后得仔细养着,更不能劳累伤神,比一般的孩子,也会更孱弱一些。”
苏玉昭神情一动,看向宋姨娘的目光,骤然染上点点震惊,她问:“姨娘就不怕出意外吗?”
宋姨娘垂下头,遮住眼底浮起的水气,“二姑娘不会明白,你疼如珍宝的孩子,在你怀里一点点变冷的痛苦,那会把人逼疯的。”
苏玉昭一怔,手掌抚到腹部,那种痛到抽搐的感觉,似是再次向她袭来,鼻尖是汗水混杂着血液的腥味,随着血液流失,身体一点点变凉,眼前闪过数人的脸,惊慌的,害怕的,狠辣的
“二姑娘,二姑娘,您怎么了?”
苏玉昭的不对劲,宋姨娘一眼就发现了,那小脸白的,像是抹着粉。
“我没事。”苏玉昭回过神,逃避地闭了闭眼,艰涩道:“姨娘说这些,是想告诉我什么?”
“二姑娘聪慧,自然能猜到。”宋姨娘低声说,“说起来,之前在镇江府时,有一位夫人,也因寒风而亡,她在感染风寒前,正因大夫人是罪臣后代的事,而在背后嘲笑过她。”
“另还有不少人,只要得罪过大夫人,或多或少,都会遭一些罪,或是烂脸,或是浑身痛,起红疹”
“姨娘可有证据?”苏玉昭说这话时,目光落在宋姨娘脸上没错开一下。
宋姨娘苦笑:“天气转凉,感染风寒,多正常的事。”
苏玉昭面色冷静,看不出半点表情变化,淡声道:“姨娘专门来见我,是想要我做什么?”
宋姨娘摇头:“二姑娘不必防着我,我说这些,也只是希望,您能好好的,毕竟您好了,才有人会不好。”
“只是这些?”苏玉昭眸光微深。
宋姨娘面色不动,垂在身侧的手,却悄悄捏了起来。
对面的目光,太过犀利,好像能洞悉一切。
一瞬间,宋姨娘有种错觉,自己的那点心思,早已被她尽数察觉。
她微微敛下眼睑,道:“当然,我也是希望,二姑娘有朝一日,能替我们这些人,出一口恶气。”
苏玉昭收回目光,随意落到虚空处,短暂的沉默后,换了个话题问道:“姨娘是何时进的府?”
宋姨娘没有奇怪,她为何要问这些,闻言想了想,就道:“我进府时,是隆庆三十八年。”
“隆庆三十八年”苏玉昭沉眸,“这般说来,你见过我娘?”
她娘出事时,是在隆庆四十二年。
宋姨娘点头,道:“二夫人温柔雅静,温和恭谦,府中上下,都很喜欢她。”
“包括大夫人?”苏玉昭问。
宋姨娘道:“二夫人在时,每逢佳节,尤其是老夫人寿辰,大夫人总会身体不适,每当这时,就会请二夫人管理中馈,不过后面几年,二夫人都是拒绝的,府里也曾传出过,一些不好听的话来。”
“呵!”苏玉昭轻笑一声,眼里却无半点温度。
“二姑娘刚才,可有见到顾家的人?”宋姨娘突然话音一转。
苏玉昭目光一怔,抬眼看过去。
宋姨娘像是并未察觉,对面充满审视的动作,镇定地给苏玉昭介绍起顾家的情况来。
“顾家有两房,顾老太爷,名顾徕金,十分好色,乃秦楼楚馆的常客,顾老夫人孙氏,生有两儿一女,女儿就是咱们这位大夫人。”
“顾家大房,大老爷顾沛,肖似其父,贪花好色,其妻杨氏,好强易怒,心胸狭窄,两人有一儿一女,儿子顾耀祖,一事无成,吃喝玩乐,倒是无一不精,女儿顾芸,则已经出嫁,嫁给一位古董商人。”
“顾家二房,二老爷顾海,却是个极精明的,顾家面上的生意,全在他手里,他妻子陈氏,可谓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两人只有一子,名顾耀宗,今年十八岁,已经考过童生。”
“我们这位大夫人,最看重的兄长,就是这位顾二老爷,记得此前,这位二老爷就经常上苏府,与大夫人一聊就是大半日,也不知是在商议什么。”
苏玉昭眸光微闪,面上却道:“亲兄妹相见,自是有说不完的话。”
宋姨娘却笑起来,
看着苏玉昭道:“二姑娘年纪轻,恐怕没听说过,大夫人嫁进苏府的缘故吧?”
苏玉昭道:“姨娘这么说,看来是知道了。”
宋姨娘道:“进到苏府数年,妾身虽没用,倒也打听到一些往事。”
她道:“咱们大夫人,也算是官宦之后,顾家的家主,曾高居正三品户部侍郎,再往上数,也出过一品大员,可惜因陷入皇室斗争,而获罪被诛,咱们大夫人,属于顾家旁支,倒是逃过一劫,只罚没了家财,被遣散出京。”
“然而,出京后的日子,却十分清苦,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顾家日子不好过,自然就生出歪心思。”
知道要说到关键的地方了,苏玉昭收敛了神情,乖乖地站着,做足了认真聆听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