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昭眼前发黑,视线一阵模糊,手心仿佛痛到麻木,身体却仍控制不住的打颤。
“我!没!错!”
虚弱的嗓音,每说出一个字,就要停顿一息,听起来声若蚊蝇,却透着股不服输的劲。
苏明远拿着藤条的手,微不可见地颤抖,看着地上宁死不屈的女儿,心里说不出的复杂。
就在他要再挥下藤条,一道携着急切的嗓音,蓦地插了进来,“父亲!”
苏明远动作一顿,抬头朝门外看去,苏景言疾步而来,神色慌张,步伐凌乱,喘息仓皇。
他快速扫了眼地上的人,强压着内心担忧,拱手冲上首请安,“儿子见过父亲,给父亲请安。”
苏明远放下手,将藤条搁到身后,面容肃然地看向儿子:“既有空闲,不在书院温书,跑回来做什么?”
“再有一月就是秋闱,先生让儿子回家温习。”苏景言恭敬回道。
他所在的明德书院,也有要下场的学子,在这时候,师长们的心思,也都放在这些人身上。
苏明远冷哼一声,是冲着儿子去的,“读了十几年的书,一点长进也没有,景程已是秀才,你呢,连童生试都考不过,旁人问起的时候,我都没脸提你!”
苏景言摸摸鼻子,低着脑袋不说话,似是注意到苏玉昭的视线,冲着他咧嘴安抚一笑。
苏玉昭怔住,接着鼻尖一酸,连忙把头转回去,掩饰泛红的眼眶,不想让自己露出,脆弱的姿态。
“没个正经!”苏明远又是一声冷哼,将藤条扔到地上。
对于父亲的呵斥,苏景言早就习以为常,也不痛不痒,自顾说道:“儿子刚回来,听说府里的一些事,二妹妹也不是有意的,父亲就饶恕她吧。”
说话的同时,他余光一直落在苏玉昭身上,见她脸都白了,汗水把额头和鬓发都湿透了,整个人像是自水里捞出来的,目光空洞,眼神没有焦距,让她看起来无比狼狈。
他心口一紧,又瞥见她血肉模糊的手,一抹不忍划过眼底。
苏明远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淡淡地说:“内宅的事,不用你来操心,管好自己就行!”
苏景言唯唯应是,脚底磨了磨地面。
房内陷入短暂沉默,苏景言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说道:“我从四妹妹院里出来,正想着去看看二妹妹,就听闻二妹妹来了父亲这里。”
这是在解释,他为何突然过来。
苏明远没有说话,双手背在身后。
苏景言见状,再次试探地说:“两位妹妹的事,我也听了个大概,都说不知者无罪”
“就你会说!”苏明远瞪他一眼。
苏景言话音一顿,脸上有些讪讪的,俊朗英气的脸上,露出讨好的笑来,一双眼睛明亮而干净。
“父亲,你也打过二妹妹了,要不就算了吧。”
四妹妹确实挺严重的,可是,可是也不能全怪二妹妹,只能说是意外弄人。
瞥过目露祈求的儿子,目光缓缓移向苏玉昭,从她微白的脸色,到她糊满鲜血的掌心,苏明远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重重的一甩袖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威严的身影消失,苏景言板正的身体一松,连忙去扶地上的人。
“二妹妹,快起来吧,你”他话音一顿,摇摇头说道:“算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青蓝色的袖口,映入苏玉昭眼帘,手腕被人握住,陡然传来的温热,仿佛一团火焰,让她心口一颤。
她抿紧嘴唇,逼回眼底热意,借着二哥的力道,艰难自地上起来。
“多谢二哥。”苏玉昭声音低低的,卷翘的睫毛抖动着。
这语气明明没什么,却让苏景言心脏一酸,俊朗的脸上,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这是他的亲妹妹,一母同胞的妹妹,明明该是最亲近的,可等真正相处时,却唯有沉默蔓延。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相处日少的生疏,让两人都有些拘谨。
自门内出来,苏玉昭踉跄了一下,却又在下一刻,苏景言及时扶住了她。
“小心!”
“嗯。”苏玉昭轻轻回应,带着微不可察的鼻音。
短暂的对话,再次陷入沉默,见苏玉昭站稳,苏景言并未再松手,扶着她往外走去。
等在外面的拾珠,正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刻也停不住地在原地来回走动,地缝里刚刚冒出一点尖的杂草,被她碾的七零八碎。
在她再一次没忍住,伸着脑袋朝院里打量时,就看见二公子略弯着腰,搀着她们姑娘缓缓出来。
“姑娘!”
拾珠眼睛一亮,可惜,还未来得及高兴,就先注意到姑娘,并不算好的状态。
惨白的脸色,滞钝的眼神,虚浮的脚步,以及右手抬在半空,另一只手重重握住的姿势。
姑娘一定是出事了!
脑中闪过这个念头,拾珠脸色一变,快步冲了过去。
看见拾珠,苏玉昭神情一松,身体朝她靠过去,待缓过一口气,慢慢地说:“我没事,你别担心。”
拾珠目光一凝,捧起姑娘满是鲜血的手,眼眶蓦地红了,吸着鼻子道:“怎会没事,都出血了。”
注意到身体陡然放松,依赖地靠着婢女的妹妹,苏景言抿了抿唇,缓缓收回了手。
这时,一名穿着蓝色细布衣裳,约莫二十出头的小厮,吆喝着两名粗使婆子,抬着肩舆快步奔来。
“二公子,肩舆来了。”小厮也就是阿五,远远的就冲着这面喊道。
他生得长手长脚,样貌清秀,一双眼睛灵敏又活泛,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等人跑过来,苏景言踢他一脚,“你傻的么,嚷什么嚷!”
阿五摸摸后脑勺,嘿嘿的一笑,冲着主子拱拱手,又向苏玉昭问安。
苏玉昭实在痛得不行,根本抽不出心思,去打量二哥的小厮,勉强地点了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而后乘上肩舆,一行人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