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可以明天再恶心本宫吗

我不明白陆凝也在阻止什么。

他是猜到我想要坦白身份,还是以为我想要说出别的不能叫萧牧野听见的话。

因为萧牧野已经走到面前。

孟冬宁脸上满是不甘心,在我的记忆里,她从未如此狼狈过。

身上的衣衫破破烂烂,四处都是污渍,脸上是泪痕和灰尘交错。

抱着萧牧野的手臂,疲惫又恐惧。

当初被萧牧野牵着到我面前的时候,何等的意气风发,小鸟依人也是她的风情。

跟现如今比,天差地别。

“外面那个山洞快被填满了,我们回不过去,只能往前。”萧牧野疲惫地掐了一把眉头。

“王爷,您先清洗一番吧。”孟冬宁期期艾艾地将萧牧野拉到水潭边。

我清楚她心底带着怨气。

无论是亦芷想要置他们于死地,还是陆凝也和我的视若无睹。

她此刻能活下来,当然会更提防我们,对萧牧野也只会更为依赖。

毕竟那是唯一一个不想要她命的人。

萧牧野确实比她更为狼狈,他手上的伤原本就没有处理,在经过大力开凿石门之后,那伤口已经裹满了石灰。

即便离得很远,我也能看见那上面裂开的痕迹。

像一双从生死极地里挣扎求生,皴裂腐败的人的手。

比我曾经在王府看见他了无生息躺在床上,还要可怜上几倍。

今非昔比。

从前我总是心疼这个人,他就是手上被蚊子咬,在演武场上刮破皮,我都要心疼上许久。

但现在再看,除了觉得他活该,竟然还能感觉到快意。

只有他不好过,我才能觉得好过。

我原也没想过,有一天我会恨他到这个地步。

萧牧野看了我与陆凝也一会儿,收回眼神,到水潭边洗净了手。

又洗了一把脸。

原本高处在不停地往下填土的声音暂时消失了,清水的回声显得更为空灵。

“王爷,我渴了。”孟冬宁蹲在萧牧野身边,可怜兮兮地:“我够不着水。”

她的肚子太大,蹲下身时被挡住,要伸出去的手也够不到水潭的水。

“七个月了。”我突然听见萧牧野看着孟冬宁的肚子说了一句。

是七个月了。

孟冬宁与萧牧野圆房到确诊身孕,距今整整七个月有余。

再有一个多月,她就该生了。

如果当初没有出事,我的孩子应该已经出世了。

我曾经幻想过很多次,是男孩还是女孩,长得像谁,名字取成什么。

但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最终还是永远留在了悬崖底下。

变成一摊模糊的血肉。

“他最近动的厉害呢。”孟冬宁抓过萧牧野的手,覆上她的肚子:“闹得我睡不好觉。”

或许在萧牧野的手覆上的瞬间,肚子里的孩子动了一下,因此他脸上生出一种怔忪的惊讶。

而后他用脸凑近了孟冬宁的肚子,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势,感受孟冬宁的胎动。

生命的不可思议就在于,它悄无声息地来,长大,带着原本没有关系的两个人的血肉,长成独立的一个人。

父亲和母亲曾说,我是他们的期盼和延续。

他说他这一生对母亲的情感证明,从始至终只有我一个。

我成长的越好,他才能越欣慰。

受他们的影响,我同样对那个福薄的孩子抱以极大期盼。

那是我跟萧牧野的延续。

但结果不是那么好,或许老天爷从那一刻就在告诉我,这是孽缘,和我的一厢情愿。

“他在踢本王。”萧牧野的眼睛里好似落下几颗星子,变得亮晶晶的。

认真执着地端详孟冬宁的肚子,他说:“这顽劣劲想必很健康。”

孟冬宁轻抚肚子,察觉我的视线,朝我丢来挑衅的一眼。

方才还惊吓狼狈不已,此刻又嘚瑟上了。

但萧牧野的下一句话就让她惨白了脸:“妙妙一定会喜欢的。”

我收回目光,眨眼时眼眶酸涩肿胀。

“你是打算将这个孩子如同献祭一样献给王妃吗?”我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问出口。

很多次了。

前几次听见萧牧野这么说的时候,我的心口会泛上酸涩的恶心。

觉得他怎么能这么无耻,用一个身上流着他的血的孩子来还给我。

就能当成我自己的孩子还活着?

就算孟冬宁并不无辜,但是对于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呢?

他的到来,不过是他的亲爹为了用来还另一个人的债。

萧牧野的脊背一僵,他缓缓回头来看我。

刚刚觉得他眼睛里亮起的星星又灭了,他的嘴唇干裂到一定的程度:“她很在乎那个孩子。”

我听懂了他的话外音,因为沈妙缇在乎,所以他觉得只要赔一个就好了。

就能抹平所有了。

孟冬宁悲呛不甘地转开了脸。

“她在乎的是那个孩子,不是想有人随意给她找个孩子,装成是她的,就能抵消她的孩子没了的事实。”

可能是声音有些激昂,那边睡着的赵庭安被吵醒,睁眼看了看这边,复而不大感兴趣地别开脸。

萧牧野的表情很难看。

我继续戳他的肺管子:“还有其他人,她身边的所有人都已经因为你没了吧,你还在可笑地想要弥补一个孩子就以为能填平所有。”

“妙妙她.....不想要吗?”

我冲孟冬宁努了努下巴:“侧王妃不是总在说,你对王妃情深,认为她赔一个孩子,就是对王妃的大恩泽了么,那你不妨问问她,调换一下,她家破人亡,骨肉分离,赔她一个孩子她会不会接受。”

“你”孟冬宁愤恨道:“你诅咒我!”

“实事求是,侧王妃也别装姊妹情深,王妃跟你的关系没有好到那个份上吧,你一口一个姐姐,连我听着都刺耳。”

孟冬宁圆目一瞪:“所以你就处处针对我,方才公主见死不救,你其实心底也在偷偷得意,是不是?”

“是啊。”

我毫不在意也毫不回避,浅浅一笑:“我确实不太喜欢跟你们被关在一起,往后走,如果侧王妃还有进入险情,命不久矣的情况,我同样会袖手旁观。”

孟冬宁气的浑身发抖,去找萧牧野要安慰。

但他只是眼底带着一抹悲凉,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妙妙会明白本王的苦心的。”他说。

“夜很深了,可以明天再恶心本宫吗?”

一直没有说话,我以为已经睡着的陆凝也突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