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报复到萧牧野身上去

有血不停地滴在泥泞的湿土上。

嘀嗒。

嘀嗒。

从竹床上漏出来。

我愣愣地看着,眼睛忽明忽暗,视物艰难,浑身僵硬——因为过于沉重动弹不得。

从皇后那个诡异的笑容到现在,慌乱不安的预感全都起头涌过来。

比我快一步的竟然是萧牧野。

他没有再听司珏说什么,整个人迫切地想要确认什么一般,在我没看清他动作时,已经掀开了白帆。

露出的两张熟悉刻骨,却又苍老不已的脸,令我的表情空茫一片。

怎么会呢。

怎么会呢?

怎么会呢!!!!!

我挣扎着扑向前,呲目欲裂。

眼前这双目紧闭的,躺在床上悄无声息的人,是我在这世上至亲的人!

我的父亲母亲!

死前最后一次回沈府,是父亲辞去官职,准备回一趟老家省亲。

我去探望,那时已经因为萧牧野纳妾的事心交力瘁。

父亲看出我总在失神,于是特意招我去问了近况。

从衣食住行,到王府近来的生意,事无巨细。

父亲从小教导我一个行事准则:尽人事,听天命。

他了解了个大概,衣食住行都尚可,王府生意也无错漏,我没明说,他却知与萧牧野脱离不了干系。

也瞒不住,萧牧野要纳妾的消息,总会在都城传遍。

与其父亲担心,不如我自己坦白。

我便将话说了。

父亲听完之后,沉默了良久。

他坐在书房的长桌之后,恍然已经苍老。

他与我母亲情感甚笃,年轻时母亲身子弱,多年未有子嗣,他从未想过令娶。

后来过了而立,才孕育了我,又因母亲生产惊险,父亲不愿母亲再生。

在我眼中,父母亲是最为令人艳羡的一对,琴瑟和鸣,情谊无双。

父亲最后也没生气,只是抬眸时,较为严肃地看着我,说:“爹知道你的感情,可是阿妙,他娶妾事小,若是过去四年,他只将你当成别人,你会甘心吗?”

“我会甘心吗?”我喃喃地轻声问自己。

我当然不甘心。

父亲懂我,他知道我的骄傲。

但我那时只是饱含热泪,望着他:“可是爹,我怀孕了。”

再不甘心,我也爱萧牧野。

我还有了他的孩子。

这次父亲看起来也失了冷静,他站起来,在不大的书房中来回踱步。

最后只说:“你想清楚,千万种理由,也抵不过我女儿开心,若是你不想留在王府受气,便是带着孩子和离回王府,他也不能奈何你。”

我知道父亲说这话并没有表现的那么有底气。

他已经卸任,萧牧野又是王爵,这无异于公然叫板。

但他为了我,为了给我底气,也根本不在乎是否会得罪萧牧野。

只为了我能不委屈待在王府。

“大不了就回青州,”父亲那时拍着我的肩,“天大地大,终归你快活最重要。”

我知道他向来以为为重,因此当年我闹着要嫁给萧牧野,他虽然不满意,却也未曾反驳。

只跟我说:“公孙侯爵,终归不是普通人,你一定要嫁吗?”

“我一定要嫁。”那时我笃定地说。

如果今日,父亲还能再问我一句,我定然会悔恨万分地摇头:“我不嫁!”

我不嫁了。

如果不是萧牧野,或许我永远也走不到这一步。

“爹!”我想去攥父亲的手,那里灰白一片,呈现出死亡的灰紫色。

我又去看娘亲,她同样紧闭双目,面目算不上安详。

“来晚啦!”

突然一道声音传来,是那夜鹰。

他嘴角露出癫狂的笑意,看着萧牧野:“哪怕早半天来呢?我还道这两个老不死的究竟什么身份,就是没人来交赎金,还说什么,不能令家里人烦忧,真晦气。”

所以父亲母亲是早就被夜鹰劫持了。

家里人,家里还有什么人,就剩我一个。

我站起身朝他扑过去,恨不得下地狱也想要拔刀杀死他!

可我什么也做不了。

一阵寒光闪过,萧牧野身形一动,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持刀靠近夜鹰:“你找死。”

他声音冷厉,落在雨夜里。

带着很明显的颤意。

“你是谁?怎么不是这两个老不死的家人找来?你长得也像他们儿子。”

当然不是儿子。

他只是一个对沈家从未上心过的女婿。

是我给沈家招惹来的。

如果他对父亲母亲稍微上心,就该发现一个月前,孟冬宁就刻意隐瞒了父母亲的行踪。

她什么都知道。

也什么都没有说过。

如果是一个月前发现,父母亲不会因为被隐瞒而在土匪窝里遭罪。

如果不是因为孟冬宁将我当成敌对,就不会隐瞒。

如果我不是萧牧野的王妃,她就没必要敌对我。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不知死活招惹了萧牧野。

带来了这扭转不了的命运。

此刻我有多恨萧牧野呢?

大概就是我希望躺在地底的人变成他,无论是父亲母亲,喵喵,还是亦芷,亦或者是宋思明。

每个人受到的伤害,为此丢弃的命,我都希望报复到萧牧野身上去。

爱他的报应是将我身边所有在乎的人逼离,让我变成了一个面目狰狞的仇恨者。

报应不会少的了我一分。

我看见萧牧野抵在夜鹰脖颈握刀的手在剧烈地颤抖。

如果不是知道他对我无情,我会以为他在后悔。

而后——

在所有人猝不及防的时候,他手上用力,锋利的刀刃划过夜鹰的脖子。

血喷涌而出,有些溅到了我的身上。

四周一片寂静,刚才还在哼曲的歌女,此刻双目圆瞪,难以置信。

没有人说话,夜鹰的尸体倒在地上,眼睛没有闭。

我却不害怕了,我只觉得冷。

他死了也不能让父母亲活过来,于我而言,没有价值。

我也想彻底死掉。

不用这样揪着心,怨恨地保留自己的思想,没看萧牧野一眼就觉得不值的半死不活清醒着。

但我还是没能如愿。

扔了刀,萧牧野又走到父母亲面前,可能淋了太久的雨,他咳疾复发。

半弯着腰,撑着膝盖似乎要把肺咳出来。

“不是说省亲去了吗?”他咳过之后突然惨笑了一声:“不是人在青州的吗!”

司珏被他吼的一颤。

谁都不知道他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

随即他踉跄地起身,朝山下走:“回沈府看看,都是骗本王的。”

他踏进一个水坑,被荆棘绊了一下,膝盖磕在石头上。

我惨然的注视一切,觉得他或许终于是有那么一点后悔了。

但我不明白他在后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