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给孩子准备的第一件礼物,那时的我满怀欣喜和憧憬。
希望这个孩子的到来能够改变我与萧牧野的处境。
甚至我期盼他知道我怀孕时的反应。
我和他吵的那样凶,这个孩子是我们之间产生的唯一牵绊,他看在孩子的份上,定然也舍不得薄待我。
曾经我抱着这样的幻想。
但是我注定会一次次在萧牧野的身上跌倒,变成京都里可笑、恶毒的女人。
这小床让我升起最后一丝希望,我希望萧牧野知道我怀孕了。
即便他不在意我,可是孩子的事,他不能误会我。
他也不能误会,刚才的杀手是我精心安排。
我从没有想过要他的命,我甚至到死都在担心,这些人是不是冲他来的,会不会之后对他不利。
“是冬宁托人定做的小床,”孟冬宁的声音将我拉回神,脸上居然带了一抹娇羞。
她说这小床是她做的。
我对萧牧野的信任已经到了绝地,所以我觉得他一定会信。
我抚摸着小腹上那一块还能感觉到的冰冷,固执地站在小床边。
“这是我的。”我有点绝望,有点较劲地说:“这是我怀着喜悦,期许,为我的孩子定做,床头还刻有鹿和白鹤。”
小床上的雕花麋鹿和白鹤,是我一笔一笔画在纸上,再委托工匠一模一样雕刻上去的。
我喜欢他生来平安和自在。
孟冬宁怎么敢、她怎么敢连这也冒认!
“你定做的?”萧牧野深沉的目光落在上面,手指穿透我的身体抚在雕花上。
“是啊。”
孟冬宁的侍女圆碧在驱逐掌柜,那掌柜的频频回望过来,最后或许是迫于萧牧野身上的杀气,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希望又一次幻灭,我陷入彻底的绝望。
孟冬宁要将我的一切都抢走,丈夫、名分、孩子。
她霸占一切,心安理得。
“这花纹。”萧牧野的指腹停留在雕花上,白鹤一飞冲天,麋鹿悠闲自在。
他垂眸盯了许久。
“王爷喜欢吗?会不会怪冬宁,孩子还是没影的事,却如此早做打算,原本不想叫王爷知道的,哎呀!”
她脸上露出羞恼,好似真的像她说的那样。
如果我不是深处其中,连我都会以为这小床确实是她的。
怀了身孕的人也是她。
“这是我的!”我双手叉腰做出蛮横的姿态,横在他们面前,企图有人听见我说话:“是我的!”
不是你们任何人的,是我自己的。
如果我的孩子知道他的礼物被人霸占,他会不高兴的。
可他们依旧听不见我的话。
“王爷在想什么?”孟冬宁见他不说话,继而追问:“难道王爷是在想姐姐吗?”
“你今日弄成这样又是为何,王爷,冬宁好担心你。”
萧牧野回过神来,指腹脱离小床,眉间多了一丝阴鸷。
定然是因为提到了我。
“别提她!”他果然这样说:“若是她的,本王立刻便烧毁,她蛇蝎心肠,即便有了孩子,本王也不会要!”
我缓缓捂住肚子。
我怕被孩子听见。
我已经够无能了,我没能保得住他,怎么还能被他听见这些呢?
看着近在咫尺的萧牧野的眉眼,怎么也想不明白,我从前到底爱萧牧野什么。
爱他是非不分,爱他欲加之罪,爱他铁石心肠。
都是我自作自受。
所以活该我受着。
“王爷何必动气?当心气坏了身子。”
孟冬宁柔柔地道:“王爷快进去吧,换身衣裳,你这样冬宁要心疼坏了呢。”
他们互相扶持着进了门,而那张小床,被圆碧指使下人抬了进去。
抬进了紫檀苑的门。
两日后,京都里风靡了我的传言。
说有人曾在茨洲见过我的踪迹,一时间,满京都里都是我与太子陆凝也的桃色谣言。
因着萧牧野搜捕我的消息,这个谣言几乎人人都信了。
觉得我因孟冬宁过门,心生妒忌,另择新主。
也有的人觉得,我本就与太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在王府四年,不过是替太子做了眼线。
传来传去,也不过是说我与太子有染,并且一锤定音。
萧牧野更是信以为真,派遣大队人马赶往茨洲。
京都风云起,我成了长袖善舞的心机女。
萧牧野去议事时,我不断听见有人提议他休妻。
其实不大听得清,我这几日以来越发昏沉,常常萧牧野若是不走动,我便能靠在墙下,囫囵一觉。
身体的疼痛是次要的,只是听觉与嗅觉衰退了多,不仔细听,分辨不出来他们在说什么。
其实这样也好,我应当会一点一点,不动声色地,消失于无形。
至于那些身后的骂名,我倒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了。
只是偶尔清醒的时候,还会怨恨。
看着萧牧野与孟冬宁交颈而眠,那张小床就摆在卧房里,不断地让我觉得屈辱。
已经没有那么多不甘心了。
萧牧野坐在上位,手指不停地敲击在茶杯壁上,不嫌烫似的,指腹通红也不管。
“王爷,越早打算越好,即便王妃跟太子没什么,可她如今在京都的骂名——”
“是啊王爷,侧王妃贤良恭淑,可为正妃,您难道还等着太子回来,弄得颜面尽失?”
陆凝也在茨洲办案,听闻案子复杂,他已经去了将近二十日。
所以萧牧野现如今怀疑我与陆凝也在一处。
“王爷应当机立断,避免后顾之忧,王妃她即便回来,与我们也不是一路人了。”
可笑。
说这话的人,竟然是我爹以前的门生。
从前见着我爹从来都恩师恩师地叫。
嘴里如何如何敬重,现如今,我爹娘失去消息已经将近一月,他却只知围着萧牧野贬低我。
一张纸被推到萧牧野面前,笔尖蘸墨,那群亲信恨不得替萧牧野写下休书。
“请王爷当机立断,避免后顾之忧!”
所有人都希望他休妻令立,所有人都希望我让出王妃之位。
萧牧野紧抿着唇,他接过笔,执笔的手骨节修长。
许久,他动了动,落下第一笔。
四年前的不自量力,终于在今日得到了报应。
我认命地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