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论策南中

自认为对两军对垒、调兵遣将没有什么天赋,同时也没有军事交锋争斗的经验,不如高沛这位宿将的巴西郡太守孟彪,因此他老老实实的向面前的安东中郎将请教了起来,想知道高沛对眼下巴西郡局势的看法,以及应对的法子,如何方能万全的保卫巴西郡,不使巴西郡受到汉中米贼的袭扰和破坏。

当前他的明公刘璋在南中征伐叛乱的叟夷,因此成都的重心放在了南中之地,而对于汉中米贼方面,不过是据守而已,等刘璋平定南中后再做对汉中的谋划。

于是正如高沛所说的一样,他们不能拿米贼侵扰的事情去打扰成都方面,当要尽可能的凭借自身的力量去解决自米仓道南下侵扰的米贼,做到不遗忧于成都。

高沛并没有立即作答,而是唤来了一名亲卫,转过头低声嘱咐了亲卫一声,亲卫领命后立即返身离去,接着高沛掉转回头来面向孟彪,示意孟彪稍候一会。

二人并没有等待太长的时间,高沛使唤的那名亲卫很快就折返了回来,同时手上拿着一个长条的木匣,木匣的材质很普通,不过是寻常的枫木罢了,但高沛从亲卫手里接过木匣的面色却很是慎重,可见木匣中装着非凡的宝贝,或者说是高沛看重的宝贝。

在孟彪面前,高沛没有表露出神神秘秘的做作样子,他很是自然的打开了木匣,从中拿出一卷动物皮革制成的地图,同时将地图摊在了孟彪的面前。

他先是讲述了这卷羊皮地图的来源:“沛在故益州牧还在的时候,就领兵来过巴地征讨叛乱的豪族,行军打仗,最要紧的是了解山川地理,溪流河沟,因此当时我专门找人探查了一下巴地的地理,制作了一副简要的地图,不过当时的地图还不够完善,这段时间来我出镇江州,闲着没什么事干,于是我找人将巴地的地图完善了下。”

“孟君是巴地人,可以看看,我绘制的这幅地图有没有什么阙漏的地方,如果有的话可以指出来,我着人更改一下,日后尽善尽美后,献给明公,也算是一桩功劳。”高沛有些憨然的说道,说话时他的目光并没有看向孟彪,而是大半时间盯着摊在案几上的地图,这是他几个月来的心血,是他的一件珍宝。

“且待我看看。”孟彪应了一声后,他同高沛一样,将目光倾注在面前案几上的这幅巴地的山川地图上。

只见地图上,最引人瞩目的,是两条黑色的线条,线条旁分别描绘了文字,从左到右,依次是西汉水、宕渠水,西汉水和宕渠水自南向北的流下,同流经梓潼、广汉的涪水一起,汇聚到垫江城这个三江汇聚之处,三水汇合之后,续而往南,于江州处汇合流入大江。

孟彪在心里细细的盘对着,半晌后,他点了点头,这幅地图上西汉水和宕渠水的走势、曲折,和他年轻时游历巴地所见所得,基本上是一致的。

当然,地图上不只有河流,还有山川,大巴山绵延千里,北临汉水,南接大江,高低起伏皆可见于图上。在河流、山川之间,有方框所框中的文字,以代表城池,巴地的大城名城,阆中、安汉、垫江、汉昌、宕渠、江州等,皆显于卷上。

“一目了然,一目了然。”孟彪连着两个一目了然,语气中带着惊叹的意味,表明了他对这张地图的意见。

“高君绘制的这幅巴土地理图,可谓是一目了然,巴土的山川地图、河流走势,皆是显于卷上,入乎我眼中。依照我的看法,这张地图却是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称得上是尽善尽美,不可更易。”

“孟君谬赞了。”高沛语气中透着欣喜,但在孟彪这位名士的面前,他保持着谦虚的态度,只是军中磨炼出来的脾性,兼之这幅巴土的地图是他的得意之作,让他不至于太过谦虚:“这幅巴土的地图,有些地方还是不够标明,未曾查探清楚,还需打磨一下,不过现下用用,自是无妨。”

让孟彪帮忙盘查了一番地图后,高沛说起了正事,他指着地图向孟彪说明。

“米仓道自汉中而下,历米仓山,可至巴地。但米仓道是因冷水河、喜神河、白岩河这些源自米仓山的河流自南向北汇入汉水,沿着这几条河道穿越大山所得,所以米仓道南边出口有多个,根据所走河道的不同,到达巴地的位置也不一样……例如自米仓道可以到达我们现在所在的汉昌县,经过汉昌县沿着宕渠水南下,可以到达垫江,这是一条路。其次自米仓道可以到达阆中,自阆中向西,可以通过陆路前往成都。”

高沛神色凝重了起来,他微微眯着眼睛,目光在案几地图上的阆中和汉昌两座城池处来回扫动:“因此,阆中是一紧要之地,可以隔绝米贼西向的道路,但米贼就算攻克阆中,往成都方向的可能性不大,毕竟南下米贼的兵力不是很充足,只是阆中不可不防……除却阆中外,汉昌遮蔽宕渠水,阻挡米贼南下的道路,庇佑巴中之地,亦是一紧要之地,需要驻守。此外,依沛的想法,米贼去往阆中的可能性不大,更多的应该会在汉昌一带行动,这里有不少的板楯蛮可以为米贼所诱,成为米贼的助力,想来米贼不会弃易就难,往阆中方向行动。”

“高君言之有理,阆中和汉昌皆是要地,正如高君所言,守住了阆中和汉昌,巴地自然没有什么风波了。”孟彪点了点头,高沛对着地图给他讲解形势,让他对局势有种洞若观火的清晰感和透明感。

孟彪讲出了自己的意见:“若是称量阆中和汉昌的重要性,彪觉得阆中更为重要一些,阆中若有失,只怕成都方面都会有所不安,另外米贼若是拿下阆中,沿西汉水南下,顺流千里,跑到了垫江,恐是巴地大扰,有动摇巴地的风险。”

“确是如此。”高沛应和了一声,阆中之地,四通八达,属于一个交通要道,更是一个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的古城,远比和板楯蛮杂处的汉昌重要:“沛有个想法,由我驻守汉昌,孟君以府君之重,前往阆中镇守。这一则米贼南下往汉昌的可能性较大,毕竟和米贼亲近的板楯蛮都在汉昌附近,到时候肯定会两军对垒,交战一波。二则汉昌居于阆中和不曹水中间,往阆中和不曹水都比较方面,就算米贼真往阆中去了,我可领兵蹑其尾,使米贼有所顾忌,不得肆意妄为。”

闻言孟彪思虑了片刻,对于高沛给出的让他去阆中据守,而高沛留在汉昌对垒的谋划,他点头应了下来,战场交锋他不太在行,但守城他是没什么压力的,可以说高沛作为宿将,思虑的甚是周到:“那就依高君所言,我前往阆中据守城池,留高君坐镇汉昌县,和南下的米贼对垒,兼之镇抚汉昌县周遭的板楯蛮。”

谋划完应对南下的米贼后,孟彪想到了什么,不免叹息上了一声:“巴西境内的板楯蛮全无忠义之心,行事全凭喜好,乐则俯首贴耳,怒则兴兵作乱,难以琢磨。就算我这太守招抚得宜,令其辈恩怀于心,但蛮夷心性难测,实难一直安安分分下去。”

“所以要用夏变夷,只有蛮夷知晓了礼仪,懂得了廉耻,当就不会如现下一般,诡谲难测,心性难定。”高沛给出了解决的法子,关于孟彪对于板楯蛮的心有戚戚,他略微感同身受,刘焉在时,他曾受命南征叟夷,对于蛮夷的心态他是有了解的。

——

建宁郡,滇池县。

一场煊赫的赏功大会已然结束,诸多南中的豪族从中得到了莫大的好处,有吕昌、爨习出任太守,降服的孟仪出任了县长,其他豪族,只要招揽恶夷为部曲,就可以出任郡县官职,而从叟夷手上开拓到的土地,就可以据为己有,世袭为官。

因此,在赏功结束后的宴会,成为了南中豪族们的盛宴,这些南中豪族的族长们眉开眼笑,兴奋异常,在听到刘璋想见识一下南中的舞蹈后,更是纷纷出席,手舞足蹈了起来,发自真心的,为刘璋这位大方豪爽的益州牧表演起了歌舞,更是有人唱起了南中的歌调。

庲降都督高颐看着明堂上这群高兴到有些失态的豪族族长,并没有觉得有什么意外,以往南中豪族虽然富贵,但在权势地位上一没有上升通道,二则还会经常受到外来太守的打击。

可现在不一样了,刘璋这位益州牧对南中豪族既宽仁又大方,给了南中豪族上升的通道,让豪族有了出任本郡太守的可能,更是将南中的官位按照降服恶夷的数量为标准,发放给了南中豪族,豪族们开拓土地,不用像往日一样,担心为官府做嫁衣,能在自家开拓的土地上屡世为官,将开拓获得的收益全量的收入囊中。

这是一波给南中豪族的福利大礼包,自然这群南中豪族的族长心情开怀,喜色溢于言表,更是手舞足蹈,有高兴过了头、放声高歌的人了。

居于上首的刘璋面露微笑,看着下方的一众南中豪族的族长为他唱歌演舞,见到氛围如此欢快和浓烈,他拿起象牙制成的骨箸,敲击起了面前的金杯,为一众南中豪族的族长打起了拍子,推动着宴会热烈的氛围走向最高潮。

直至漏夜,这场盛大的宴会方才散去。

宴会虽然散去,但刘璋并没有离开明堂,他从侍从的手里接过布帛,将浸过热水后拧干的布帛拍打在脸上,借着布帛上的热气,驱散了脑中的酒气,略微清醒了一些。

庲降都督高颐同样没有离去,他在豪族族长散尽的现下,借机向刘璋表明了自己的一些忧虑:“明公,庲降都督长驻南中,大权在握,日久必生祸端,再者置庲降都督一职已是不妥,明公又许诺豪族世官,彼等本就是南中豪族,再掌权势,盘根错节,深根固蒂后,恐生异心,唯己利是图,不尊官府差遣,兼之难以拔除。”

用热布敷面后,精神振奋了些许的刘璋,没有正面回答高颐的忧虑,而是说起了眼下的局势。

“高卿,昔年国贼董卓造逆,虽是天幸有故司徒王允,忠贞为国,设计诛杀了董卓,朝廷有一时之安。但董卓之后,李傕、郭汜之流纷纷起事,故司徒王允不幸被害,天子为李榷、郭汜所获,朝廷大事,尽为凉州贼人所把持……今年年初的时候,我父亲和征西将军马腾合谋,我大兄刘诞、二兄刘范于朝廷为内应,欲从李傕、郭汜手中解救天子,解朝廷倒悬之急,可惜天不佑我汉家,马腾为李傕、郭汜所败,我二位兄长为国事殒命……我二位兄长遇害的消息传到蜀地,我父亲为之病重,更是不起,哀痛而亡。”

“璋为人臣,又为人子,又是人弟,现下所思者,唯有报效朝廷,领兵襄助王室,解国家忧患,同时杀李傕、郭汜二贼,为父兄报仇。”

刘璋目光灼灼,直是令人不敢对视,但他的言语调子依旧平稳:“今者南中稍定,但如果没有重臣领兵坐镇南中,又无南中豪族帮着稳定局面,只怕我引兵北还成都后,南中又要乱了起来……到时候南中一乱,我又要引兵南下,为南中所累……如此,哪里会有什么空暇襄助王室。”

“如今一则以高卿为庲降都督,领五营士卒坐镇建宁郡,南中若是有什么小的骚动,就不用成都出兵,拖延日月,高卿可自行征伐平定,事后回禀成都即可。二则南中地处叟夷之间,若是没有南中豪族这些地头蛇的帮忙,而是任用外人为官,外人一没有根基,二则和豪族相处日久、必生嫌隙,倒引得南中不稳,索性不如任命豪族为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