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秋问王大第一个问题。
“胡大姐到底给你许了什么好处？”
孟秋原本以为王大是和胡大姐一起从七曜宗的锁妖塔里逃出来的，所以才会对胡大姐那么忠心耿耿……好吧，可能也不是非常忠心，但比起那些小狐狸崽子还是，忠心得多。
胡大姐一倒，那些狐狸崽子跑得可是太快了。
生动得诠释了什么叫树倒猢狲散。
王大说：“她没有给我什么好处，但是我听说她是妖神谷的人。”
“妖神谷？”
“妖神谷是天底下所有妖怪的圣地，那些天生地长没爹没妈的野妖怪，一旦能加入妖神谷，从此之后就有兄弟姐妹无数，出门在外行走，不再怕受欺负了。”
王二虎插嘴说：“谁欺负你了？二里河就这么点儿人，虎头村谁欺负你了？乡里乡亲的，逢年过节，我们还给你捎点儿鸡鸭吃哩。”
王大怒道：“谁要吃那些鸡鸭了？我是吃草的！你们把那些烂肉扔河里，弄的河里多脏啊。”
孟秋：“？？？？”
你个王八吃素？不会营养不良么？
“等会儿，你们先别吵。”
说正事呢，搞的她像是1818黄金眼在调解邻里纠纷一样。
孟秋道：“胡大姐跟你说她是妖神谷的人？她骗你的。”
王大：“啊？？？”
孟秋重申了一遍：“她不是妖神谷的人。”
胡大姐要真是妖神谷的人，那就让孟秋那七个葫芦娃跳出来把她吃掉。
孟秋思来想去，忽然拿脚尖在地上写了个字，问王大：“这个字你认识不？”
闻言，包括虎头在内，周围所有人和妖都低头去看她的脚尖。
王大的脑袋缩在乌龟壳里，偷偷往外伸了一点儿，绿豆大儿的小眼睛泛起一点绿光。
它信誓旦旦地说：“认识！这是钱字！”
孟秋：“……”
她就拿脚尖写了个二。
钱字那么复杂，她怎么可能光凭一只脚写出来。
会站不稳的。
但包括虎头在内，都是一脸信服，口中哦道：“原来这个字就是钱字啊。”
孟秋：“……”
一群二逼。
“怪不得你能被她骗呢。”她感叹道：“原来都是天生地长没爹没妈的野妖怪啊。”
王大不吭声了。
可能是怕孟秋揭穿它根本不识字。
孟秋心想，早该想到的，仙侠世界嘛……又没有九年义务教育，人均文盲。
而人一旦是文盲了，智力就堪忧。
怪不得胡大姐能把她自己吃到撑死。
一旦想通了这个事实，孟秋瞬间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她好歹是个大学生了，欺负文盲又有什么意——那可太有意思了哈哈哈哈。
孟秋正色道：“妖神谷的人都有自己专属的制服和令牌的，你见过他们的令牌吗？”
王大吭哧吭哧地说：“没见过。”
孟秋道：“行，先不说妖神谷的事情了，第二个问题。”
她高抬贵手，暂时少拷打它一下，省得它恼羞成怒狗急跳墙。
第二个问题她本来想问这王大有没有吃那四具尸体。
孟秋暂时不知道这钧天界到底怎么个事儿。
但在原本的世界当中，吃过人肉的老虎、熊、狼和狗都是万万不能留的，这王大如果真的吃过人肉，那她也就只能想个办法弄死它了。
结果这王八竟然吃素。
“你怎么就吃素呢？”
王大说：“修行者都吃素。”
虎头挠头说：“是有这种说法，但我偷偷吃肉也没什么啦……”
王大又怒了：“所以你野性难驯，连变个人形都变不利落，小猫崽子这辈子没什么成就了，你就等着寿命到了被雷劈死吧。”
孟秋：“……”
修行者茹素这件事，是有不少人信，就是不知道这位小地方淳朴的文盲，又是被哪个骗了，才信的这种事。
不过这是好事，没必要纠正。
“是这么回事。”孟秋不仅不纠正它，还添油加醋：“虎头，你的修为确实不如它。”
至于胡大姐？胡大姐修为是高，荤素不忌，毒不死人的都敢进肚子，但这不是已经死了嘛。
“第三个问题。”孟秋说：“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你回答我这个问题，之后我就不杀你。”
王大看到了生机，说：“那你问。”
孟秋深吸一口气，心里有些忐忑。
她之前铺垫那么久，其实真正想知道的就只有这一件事，只是担心贸然问出口，激起王大的警惕心，所以才先用几个简单的问题让他放松心防。
“你是怎么修行的？用的什么功法？”
那功法她能用不？
万界商城真有修仙功法，但是那些功法起步售价二十个积分。
凡是和仙侠、魔法、血脉、机甲之类有关，能大幅度提高战斗力的东西，在万界商城里面都不便宜。
二十个积分……如果说能做任务的话，搞不好一个任务就能到手了。
但孟秋手上那个系统就真的……不提也罢。
六个积分只能买一道来自仙侠世界的西北风喝。
孟秋只能自己想办法踏上修仙路。
别问她问什么要修仙。
不修仙就不能辟谷，不辟谷……她就得拿她那副来自现代社会的脆弱肠胃，去喝这里养田螺的缸里水，或者是河里各种妖怪的洗澡水。
在一个没有纯净水的世界……她总不能天天从万界商城里买吃的买喝的吧。
根本没那么多积分。
“你怎么不说话？”孟秋逼问王大：“你用的什么功法修行？你考虑清楚，回答我这个问题，你就自由了，你真的选择不回答？”
王大当然是愿意回答她的。
但是。
“什么功法？功法是什么东西？”
孟秋大为震撼：“没有功法你是怎么修行的？”
王大得意洋洋地说：“告诉过你了啊笨蛋，吃素就好了呀。”
孟秋：“……”
凭王大的智力水平，应该还不至于能有本事骗她。
如果是谎言的话，这个谎言还挺有前后逻辑的，比许多蹩脚网文写手写的三流网文有逻辑得多。
但是。
如果不是谎言的话，那孟秋就完蛋了……这可能不是那种功法修仙可以升级的世界！有练气丹筑基丹一路打怪升级的那种。
“你仔细想想。”孟秋循循善诱：“你是怎么开的灵智？忽然就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王八变成了一个妖怪？”
“是有人帮你开的灵智？还是说吃了什么灵草？”
王大断然说：“没有人，也没有灵草，我趴在河里晒月亮，忽然就顿悟，变成了妖怪。”
孟秋绝望了。
她看向虎头：“虎头？你又是怎么变成的妖怪？”
虎头挠挠头说：“我躺着睡觉，做了一个梦，梦醒了，就变聪明了。”
如果说，这些妖怪是有功法可以修炼，那孟秋就也同样可以靠功法修炼。
如果说，这些妖怪是吃了什么灵草灵丹，那孟秋就也同样可以嗑药升级。
甚至如果他们是有高人点化……那就更好了，孟秋可以主动去找高人点化。
唯独！这种！古典神话里面！纯靠天地机缘！的世界！顿悟式修仙流！
什么卖油郎走街串巷一辈子，临死忽然打破谜障，飞升成仙——这样的世界！听起来似乎慈悲满满，人人都有机会，但这样的世界，才是真正会让一个穿越者绝望和死心的世界！
五灵根甚至没灵根，都可以修仙，努力就完了，大不了就是努力嗑药。
但顿悟这种东西……你真的没办法去努力顿悟。
孟秋真的死心了。
她在心里问系统：“不行咱换个世界吧，你不觉得这个世界和你八字不合么？”
万界商城在手，加上穿越者初始身份牌。
孟秋感觉她就算本性闲鱼，也不影响她注定该要成为凤傲天的。
谁能想到！这个钧天界！竟然是这种世界！
有大佬坐镇，直接把系统劈没了一半儿也就算了。竟然还不给孟秋这个穿越者留一点儿发挥的余地！
这还修个屁仙啊。
等死吧。
孟秋心乱如麻。
系统说：“呃……可是这个世界应该是功法流啊……你用一下搜索栏。”
孟秋心念一动，颤颤巍巍地在商城搜索框里面输入三个字：钧天界。
满满一页商品列表出现在她的眼前。
孟秋瞪大了眼睛。
第一位售价9999999积分的，赫然是一枚名为玄黄丹的丹药。
玄黄丹，又名飞升丹。
打开商品详情页，看到此丹的介绍。
吃下此丹，立地飞升。
孟秋啪地一下合上万界商城的界面，彻底放弃了对这个钧天界的所有问题。
这个世界很大，她的脑子太小。
理解不了。
先不理解了。
“行。”她对王大说：“你回答问题很有诚意，我不杀你了。”
反正本身她也杀不了王大。
王二虎眯起眼睛，手里无意识地拿着匕首在王大的龟壳上戳来戳去。
自然是不痛不痒的。
王大说：“那你们让开，让我回二里河去。”
一旦回到河里，下了水，它才是真的安全了。
它在河里是无敌的，就是那胡大姐，在陆地上它不是她的对手，等到下了水，胡大姐也不是它的对手。
孟秋翻脸说：“不行，你个不识字的文盲。”
王大被骂的头都晕了：“你凭什么骂我文盲！我识字！”
把二认成钱的那种识字？
“胡大姐随便扯个谎就把你给骗了，你还说自己不是文盲？”孟秋道：“日后给你找个老师，你得到虎头村定期来上课。”
王大：“？？？你到底想做什么。”
王二虎也是惊的手里的匕首都掉了。
他连忙走到孟秋身边，抬手就想把孟秋扯到一边，背地里说话。
临动手时，看了看孟秋的脸，认得这是个女子，迟疑犹豫之下，最后抬手扯住了孟秋怀里掉下来的一截儿狐狸尾巴。
狐狸崽：？？？我都装死了还不放过我？？？
将孟秋带到一边，他才小小声地说：“这，我们虎头村，请不起私塾先生的呀。而且还是、还是给那妖怪……”
孟秋耐心地跟他解释说：“你听我细说。”
她这么做当然是有原因的。
当初考公的时候，虽然考的是图书馆的编制，但她当然也知道扶贫办的干部该做什么，该怎么做。
虽然大部分都是纸上谈兵……
“你看到虎头了么？”孟秋侃侃而谈：“为什么虎头遇到危险，第一反应是到山下来投奔虎头村？”
“他对虎头村是很亲近的，但那王八也是乡里乡亲，却对虎头村没有一点归宿感？”
“归根结底，人的归宿感是因为我们的亲朋好友而产生的，妖怪也一样。虎头有亲眷在虎头村。”
就是那个山君庙的老头儿。
虽然他可能不觉得自己是虎头的亲眷，虎头认得他是自己亲眷就行。
“遇到危险自然就愿意来投奔，也不介意在虎头村危难的时候，伸出援手帮大家伙儿一把。”
“那王大呢？它平时和村里打交道还比虎头村要更多，你们逢年过节，还愿意给它提点儿鸡鸭鱼肉之类的，为什么它对虎头村却没有归宿感？不愿意为了虎头村和胡大姐拼命？”
“其实就是因为它是个水生动物，平时不怎么上岸。”
“所以和村民打交道的少，甚至根本不打交道，所以你们才会连它吃素都不知道，它自己也没好处。没和人打过交道自然就容易被人骗，所以它才会被胡大姐随便扯个谎就骗了。”
正常人都不能信胡大姐真是妖神谷的人。
“我让它日后到村里来上课，重点根本不是课。”孟秋语重心长道：“是让它定期到岸上来，和大伙儿交流交流，联络联络感情。”
“走亲戚，你知道吧？让它和大伙儿走走亲戚，这样日后遇到事情，它才对虎头村有归属感，愿意为虎头村做事。”
“对虎头村有好处的。”
对王大当然也有好处，它不当妖怪的时候天天缩在河里，当了妖怪，还天天缩在河里，那这妖怪当的又有什么意思？
偏偏它还有几分本事，是个绝佳的棒槌……特别容易被人挑唆利用。
“旁的不说，它和虎头村有了感情，愿意帮虎头村多捕点儿鱼虾之类，那你们不就能多吃点肉了？当个船夫帮你们过河什么的，有小孩儿落水，它救起来比你们都快。”
王二虎顿时就十分心动。
为什么他们逢年过节的，都愿意给王大送点儿鸡鸭鱼肉？
就是因为那王大占着二里河，虎头村的村民，不管是捞鱼捉虾，还是洗衣用水，甚至过河，都得看它脸色。
水生妖怪，一开了灵智，大部分都棘手又难缠。
毕竟人类离不得水，却又怕水。
孟秋拍了拍王二虎的肩膀，道：“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王二虎点头：“有道理。”
“该不该听？”
“该听。”
既然王大的事情解决了，孟秋就又想起虎头来。
“虎头想在村中住下。”
王二虎脸色一变，却忽然道：“呃……这个，你说的虎头，若是那山君的话，它却不能在村中住下。”
孟秋：“？为什么呀。”
王二虎道：“村中养不起它，它吃的太多了。”
孟秋：“……那王大。”
王二虎说：“那王大吃的都是水里的东西，还吃素，吃的水草之类，都是人不能吃的。”
孟秋：“……”
好有道理。
“它好歹也挺能打的，有把子力气。”
王二虎继续摇头：“那有什么用呀？它是个大猫，猫那种东西，又耐不下心来种地，它在村里住时间久了，早晚养不起它，到时候它还得走，它不走，虎头村就得走。”
孟秋：“……”
虎头，你明明是个老虎。
但在狐狸和王八之间，你是最让人瞧不起的。
你好没排面。
“哼！我才不耐烦呆在你们虎头村！”一声大叫传到孟秋的耳中，孟秋闻声望去，虎头远远站在王大旁边，大声咆哮。
王二虎呆了一呆：“你听到了？”
孟秋：“……”
虎头当然是听到了，老虎的耳力比人类灵敏得多。
他耳朵抖动着，眼睛瞳孔大大的，似乎很委屈，却因为此时是原型，吓的一群人飞速四散奔逃。
可怜孩子。
孟秋还在想着一会儿怎么安慰它，就听虎头忽然大吼一声：“谁说我要呆在你们虎头村了？我要跟小真人回家奔丧！”
孟秋：“……”
草。
怀里的狐狸崽也叽叽叫起来。
“我也要和小真人一起回家奔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