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这些颠覆往日印象的话,王攸只觉得胸口憋闷,堵得气也上不来,脑海中满是斑驳,就连王夫人屡次指摘黛玉的不是,他仍旧选择沉默以待。
带着满腔的郁气和苦闷王攸离开了嶽神庙,脚步好似灌了铅一般沉重,心里更是说不出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待回到家中,入了探春的屋子,恰那座挂在墙上的西洋钟响了五下,已到酉初时分。
探春见他脸色阴郁一言不发,趁着给他递茶的工夫悄悄的抹去了挂在眼角的泪珠,又吩咐翠墨小红等人先下去准备晚膳,继而转身回来坐到王攸身边,含笑道:“你这是又去哪了?莫非又有什么人得罪了你不成?”
“没有。”王攸接过探春递来的茶,嘬了一口,稍微平复了一下烦躁的心情,回过颜色勉强一笑,紧接着旁若无人的捉起探春的手,贴在自个儿的脸上蹭了又蹭。
探春被他这般大胆举动惹的面红耳赤,赶忙偷瞄向门口和窗外,所幸翠墨和小红还没回来。
“你回来便好。”探春抚慰道,生怕有人撞见,想着抽回自己的手,然而却纹丝未动,连带着身子也被拽了过去。本以为王攸接下来会有别的动作,可耳边传来的却是极为深沉的叹息声。
“贾家被抄了!”说罢,便死死的搂住探春。
探春见他这般不似开玩笑的神情,呆呆的任由他抱了许久,可她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反倒是寒意侵骨,眼眶也不知几时被泪水给笼罩着以至于看不清面前的事物,大滴大滴的泪珠也顺着脸颊滚落滴在王攸的衣领处。
贾探春突然发现自己甚至连放声大哭都做不到,只是无声的哽咽。
“我去见了凤姐姐,姑母,还有你娘。”
“哇!”熟悉的名字伴随着一张张面孔一一自探春的脑海中划过,她凄厉的终于发泄了出来,嚎啕声自然惊动了院里院外的人。
不知情者面面相觑,又左顾右盼,传膳回来的翠墨和小红更是不知所措,直到贾家被抄的事从跟着王攸一并出去的小伍口中说出,众人才恍然大悟,但自贾家陪嫁过来的仆从和丫头等都是面如死灰。
小红更是心急如焚的往大门处跑,但很快便被宁忌带领的护卫给截住了。
“你们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找我爹娘!”小红用力的想要挣脱,可她一个女子如何拗得过几个男人,立时就被扭送回了二门,交给了里头的管事嬷嬷。
“爹!娘!”小红又哭又闹,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收住眼泪,跪在地上磕头祈求嬷嬷道:“妈妈,我要见大爷,求你让我出去吧。”
管事嬷嬷见她可怜,也是心生不忍,支派了两个人好生看住以防不测,并带她去见王攸。王攸这头正极力安抚探春的情绪,又听到门外传来小红的哭爹喊娘声,便命道:“去和宁忌说,让他亲自带小红去菜市口。”
“谢大爷!谢大爷!呜呜呜”小红咚咚给王攸磕了两个头,迅速擦干眼泪爬起身又朝着大门处疾跑而去。
得了命令的宁忌蹬上了马,俯下身子向小红伸出了手。小红脸上一羞,但考虑到爹娘安危还是摒弃了那等杂念,伸出了自己手。
宁忌眼神一亮,二话不说,将小红提溜起来。在一众人的惊呼和怪笑声中,宁忌带着小红朝着菜市口飞马而去。
这是小红头一回骑马,风自耳边呼啸而过,她紧张的抓住马鞍,生怕一个不小心摔落在地,丢了小命。宁忌的骑术极佳,不消两刻,便赶到了所谓的菜市口。
尽管天色已黑,但好几个人牙子依旧站在高台上扯着嗓子叫卖,他们卖的不是货品,而是活生生的人。
贾家的奴婢,仆从两府加起来远超千人,年轻漂亮的,孔武有力的早就被人挑了去,纵然如此,自抄家之日起到如今,已过了两天,依旧有许多人滞留在此。
他们的眼里充满了绝望,惶恐以及迷茫。
望着这人头攒动的场景,小红急的不知从哪找,只能在人群中大声的呼喊爹娘,希冀二人能听见她的呼喊。
相反宁忌就聪明许多,他径直走向那几个人牙子,将林之孝的姓名报上,人牙子瞧着来人身手不凡,且腰系长剑,一看就是个体面人。在银子的驱使下,人牙子从袖中掏出一份花名册,凑着火把的光亮,用手沾了沾唾沫翻阅起来。
“对不住,这位爷,你要的人被买走了。”
“是谁?”宁忌眼睛一横,但此举也招来不少打手。
“那更对不住了,人太多了,更何况干咱们这一行,有个规矩,那便是客人的姓名不记录,也不外说。”
本着不惹事的规矩,宁忌还是放弃了,只好回身找到小红,把得来的消息告知。
小红听罢,又哇哇大哭起来。
“那不是小红吗?”
“我瞧瞧,哎哟,真是小红!”似乎有人认出了小红,当即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挤了过来。小红被动静吸引,循声望去,是那年在怡红院伺候宝二爷洗澡时骂自己的秋纹和碧痕。
两人自然注意到了站在小红身边的宁忌,对视了一眼,一齐跪了下来,哀求道:“救命呐!这位好心的爷,我们做饭洗衣,叠被铺床都做过。”
宁忌自然的后退了半步,可站在高处的人牙子却眼尖的发现了这边的情况,像是苍蝇一般围了上来,“这位爷,怎么要不考虑考虑?你看这两个丫头,生的还算白净,虽不如您身边这位姑娘嘿嘿”
人牙子的眼睛在小红的身上扫了两下,嘿嘿一笑,露出镶了金的板牙。
秋纹和碧痕年纪本就比小红大上不少,听到这番评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可眼下形势所迫,急需脱离苦海,自然不敢发声反驳,生怕丢了这救命稻草。
“爷要是有意的话,出五十两银子即可,这晚上”人牙子脸上露出男人都懂的表情,示意过了这村就再没这个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