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璋快些还钱!”
“我告诉你,今天不论怎么着,都得给我把欠账清了,还得赔上次打伤我的汤药费!”
“不还钱,你今天休想出这个门!”
众人围着潘璋叫嚷个不停,但却没人敢靠近潘璋。
潘璋也根本没把眼前这群人当回事,仍自顾自地喝着酒。
但没喝两碗,酒壶就空了。
潘璋于是站起身,众人见状连忙又后退了几步。
“你要干啥,我告诉你,我们这么多人可不怕你!”
“就算你能打,也不见得能把我们这几十号人都打趴下!”
“大家一起上,他一个人总有力气耗尽的时候!”
潘璋扶着柱子站起身,嘴里再次吐出浓重的酒臭气:“滚开,别耽误老子喝酒!”说着便摇摇晃晃往前走。
“还喝酒,老子让你喝!”
人群中有一个暴脾气汉子举着木棍,当即便砸向潘璋。
潘璋猛然出手,单手将木棍接住,一把那人扯了过来,然后另一拳轰中那人面门。
那人当即口鼻流血,倒地不省人事了。
“大爷我欠的账多了,你算老几?”潘璋朝地上啐了一口,”还有谁想上来,我请他吃肉包子,包子大的拳头!“
“他喝多了,揍他!”当即便有几个年轻人气血翻涌,抄起家伙要上,却立刻被人拉了回来。
“不要命了?你们不知道这贼厮喝醉了酒,力气比平时更大么?”
看到潘璋晃晃悠悠地走过来,众人又唯恐避之不及,竟是给潘璋让出了一条路。
袁耀在一旁看着,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要是潘璋想走,估计也没人敢拦,偏偏这厮不往酒肆外走,竟往酒肆最里面走了。
“把酒给我!”只见潘璋一把抓住伙计的肩膀,又吐出一个酒嗝。
伙计抱着一坛梅酒,哭丧着脸:“潘爷,这酒……是那桌客人点的……”
“嗯?”潘璋瞥了一眼袁耀一行人,直接大笑出声:“哈哈哈,待会这儿打起架来,他们还如何喝得了酒?”
“与其等这坛酒等会被砸个稀巴烂,不如先让大爷我品品,这梅酒的滋味,到底如何!”
“可是……”伙计还要可是,却听见“贵客”开口了。
“伙计,把酒给他吧!”袁耀朗声笑道:“俗话说美酒配英雄,这坛酒我照买,就当送这位壮士的!”
反正自己这边今天也没人喝酒,不如让喝酒的人喝了算了,袁耀如是想到。
不用袁耀吩咐,陈到便是一摸腰包,掏出了一缗钱。
一缗钱,即一千枚五铢钱串在一起,汉代把一千钱叫一缗,宋朝叫一贯,清朝则叫一吊。
这一缗钱,那可是好大好重的一串,扔在桌子上,噼里哗啦的,一出手便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门外的张掌柜,一听这声音竟然也满血复活了,直接一跃而起,冲进来要拿钱。
不过又哪里轮得到他拿钱!
讨债者们直接围了过来,兴奋雀跃道:“潘璋,这一千钱刚好够还我老王的帐了,算你小子识相!”
“你往后稍稍,这点钱还是先清我的账吧,这儿谁有我的烂账多,一千钱还不够潘璋两个月的酒钱呢!”
众人又是吵嚷开了,竟还有人要伸手拿钱。
锃~
徐盛和朱桓直接拔出了随身的刀剑,众人一见到明晃晃的刀剑横在面前,立刻讪讪收回了手。
“怕甚?”一个屠夫模样的壮汉推开众人,举着手里的杀猪刀,“吓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这钱归我老李了!”
李屠户说着便要伸手拿钱,而徐盛和朱桓没有袁耀的命令,自然也不敢真的动刀动剑。
但教训教训他,还是可以的。
“哎呦!”李屠户捂着肚子,踉跄着退了好几步,“你敢踢我?”
众人见李屠户被踹倒,不仅没有帮他的意思,大部分人反而幸灾乐祸起来。
“老李,你也不看看这位公子爷带着几个扈从,你就敢愣头巴脑往上凑,这不找打吗?”
一众讨债者都是市井中人,基本的眼力见还是有的。
见袁耀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身边又站着六个精壮汉子,大都有了猜测。
老李爬了起来,原本还要发作的他,听见众人的嘲弄声,再笨他也反应过来了。
他有些害怕,想袁耀说软话却又不会说,便是灰头土脸地把头埋在了胸口。
伙计左看右看,到底没找着自家掌柜,只好把梅酒交到潘璋手上,畏畏缩缩的穿过人群,双手从朱桓手里接过了钱。
潘璋则掀开泥封,低头猛嗅了一口。
“好酒!”
“这情我潘璋盛着了,以后若潘某富贵了,必定加倍偿还!”
潘璋从别的案几上抄过一只酒碗,里面还有半碗没喝干净的上等稻米酒,潘璋却是直接倒了,然后放倒酒坛,接了一碗,大口喝了起来。
“好酒!”
“看这位公子面生,怕不是阳羡人吧?”人群中有善于察言观色者,已然忘了此行的目的,不由自主开始了搭讪。
袁耀自然不会自降身份,去搭理这些人。
同样出身世家士族的朱桓,此时则充当起了袁耀的嘴替。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搭讪者听得出,朱桓说的是地道的吴语,而且还是最正宗的吴县话。
而且朱桓说话时,一副眼高于顶、盛气凌人的姿态,连一个小小的护卫都这么高高在上,那他身后的公子哥,必然出身不寻常!
至少是吴中八族子弟,不不不,甚至有可能是吴中四姓的嫡公子!
八族子弟,也只能在郡内横行无忌,而刚才那位公子开口,说的却是洛阳官话,只有四姓子弟,才会有洛阳游学的经历!
搭讪者眨眼便做出了分析,立刻赔笑道:“小人失礼,大人莫要见怪!”
“只是见诸位大人在此处喝酒,感觉不符合诸位的身份!”
“若是想喝梅酒,小人店里有今年刚酿的上上等梅酒,用材都选的是最好的梅子,酿酒的师傅也都是阳羡最有名的杨师傅……”
“行了行了,没你的事,一边去。”朱桓厌恶地看了搭讪者一眼,挥手便赶人。
“是是是,小人就不打扰诸位大人的雅兴了……如果要喝最好的梅酒,可往东门找徐记米酒……”
搭讪者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后退。
一不小心,还被案几给绊倒了,爬起来又作着揖赔着笑往后退。
一众讨债者也见怪不怪,毕竟为赚钱嘛,不寒碜!
而且徐掌柜一向精明,能让他没皮没脸到这种程度,众人也猜出了袁耀身份的不凡。
当然他们不会猜到,眼前拿着剑给人充当护卫的,正是传闻中吴郡四姓之一的朱氏长公子朱桓!
而朱桓护卫的对象,则更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存在!
“敢问公子,和这潘璋是旧识么?”有怕事者小心翼翼问道。
这也是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
“不认识。”袁耀干脆利落地回答道。
“那小人就得劝公子两句了。”怕事者拱了拱手,指向潘璋,“这厮是本县有名的泼赖户,平时在黑市干着倒买倒卖的生计,有时候还黑吃黑,以至于没人愿意和他做生意来往。”
“除此之外,这厮还极其嗜酒,喝完酒就喜欢说大话!”
“因为没钱,这厮每日净到处赊账,又仗着身形魁梧,没人打得过他,经常赖账不还!”
“方才他说加倍还公子的酒钱,公子您可千万别信他!”
“这话他给我们每个人都说过,可这都几个月了,我们大家伙半个铜钱都没见着他给过!”
“公子要请人喝酒,这我们管不着,但说句难听的,这顿酒给狗喝,都比给这厮喝好!”
“狗还记得人的好呢,这厮净会说大话诓骗人,刚才公子您也看到了,他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
说话这人口才很好,三言两语说明了潘璋的为人,也是道出了众人的怨气。
其实不用这人说,袁耀也知道潘璋的为人禀性。
《三国志》记载:璋……性奢泰……好立功业,末年弥甚,服物僭拟。吏兵富者,或杀取其财物,数不奉法。监司举奏,权惜其功而辄原不问。
用白话来说,就是潘璋有好大喜功、嗜酒贪财的缺点。
平心而论,袁耀其实是不喜欢这种人的。
但乱世中,要想成就一番事业,为常人所不能为之事,又非得不拘一格降人才才行!
潘璋的优点也不是没有,正如《三国志》记载,其为人粗猛,禁令肃然,所领兵马不过数千,而其所在常如万人。征伐止顿,便立军巿,他军所无,皆仰取足。
用白话来说,就是打仗比较猛,带兵能做到令行禁止,还有开军市的技能!
打仗勇猛,带兵有方的将领袁耀自然是不缺的,袁耀感兴趣的,自然是潘璋的军市技能。
战国名将李牧,之所以能在当时那么落后的条件下长期驻守边境,为赵国对抗匈奴,就离不开他开军市的举措。
而在袁耀战略计划中,以战养战是未来与北方诸侯作战的重要保障。
中华上下五千年,一直都是从北到南统一更为容易,唯一从南向北完成统一的,只有一个成功的例子。
如果能规范并总结实行出一套行之有效的军市体系,那么也能降低自己从南往北征伐的难度。
总之,潘璋是一个优缺点极其明显的将才,袁耀也已做好了降服他的准备。
“哦?”袁耀皱了皱眉,笑道:“可人家说了,并不是故意赊账的,只要等他富贵了,就会还你们钱!”
“而且是加倍还哟!”
“哈哈哈哈”众人一听袁耀这话,全都哄笑起来,“就他,还富贵?”
“公子别和我们开玩笑了,就他这穷酸样,能还我们的本钱就不错了,利息都不指望他还的,还指望他能加倍还我们!”
“这无赖能还钱,我名字倒过来写!”
“他这种人要是能大富大贵,我吃一斗米田共!”
“他这辈子,也就只能仗着力气,找个看家护院的活混口饭不被饿死,还大富大贵,有人雇他都算不错了!”
众人指着潘璋,笑得前仰后合。
此时的他们,俨然只当袁耀是个涉世未深的年轻公子,或许是读书读傻了!
一旁的潘璋,听着众人的嘲讽,却也没回话。
只是一边冷笑地看着拿他无可奈何,只能打着嘴炮的众人,一边继续舀着酒喝。
“拿钱来!”袁耀也懒得多余废话,直接让人见真章。
许褚解下自己的腰包,打开系绳,直接将包中之物倒了出来。
只见一个个底面呈圆形,内凹,中空,状如马蹄的黄澄澄物体,咣当咣当倒了一桌子。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马蹄金!”有人惊叫出声,“居然是马蹄金!”
“老天爷,我没瞎了眼吧,我这辈子居然能见着马蹄金!”
“还是这么多马蹄金!”
“一群土人!”一旁的朱桓不屑地扫了一眼众人。
“公子爷,财不外漏啊,小心有强人!”徐掌柜又钻了出来,“好心”提醒到。
袁耀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都让开!”潘璋一听有马蹄金,也是抱着梅酒,推开众人到了袁耀跟前。
看着桌案上十几枚货真价实的马蹄金,潘璋眼中难掩贪婪觊觎之色,喉咙处也是咽了又咽。
尽管喝下去那么多水酒,但此时潘璋嗓子还是跟干的一样。
一旁的朱桓眉头皱的更深,但袁耀就在身后,他也不敢说什么不是。
只是在心里暗道,袁大世子不是以“识人”著称的么,难道看不出此子有贪狼之相?
袁耀自然知道,而且他还从潘璋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一股杀气。
依据就是,他用余光看到了身旁的陈到已然将手扶在了剑柄上,做出了待机而发的姿势。
而另一旁的许褚,虽然没什么动作变化,但距离他极近的袁耀,却也听出了他微微加重的喘息声。
“你要我帮你做什么?”潘璋最终还是强忍住了杀人越货的心思,也正是仅存的清醒,让他终于意识到了眼前这七人,根本不是酒客。
就是冲他来的!
“我要你做的事有点多,不是一时半会能说清的。”袁耀伸出手,有节奏地敲击着案几。
“第一件事,我要你大富大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