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亚快醒醒,我们还有事情要做呢……”
窗外传来了风雪飞舞的声响。
透过窗扉,可以看见远处那浩瀚无边的银白雪原。
偶尔有呼啸的风吹拂过雪原,让整片银杉林都随之沙沙作响,银杉树梢上的雪尘也亦不断抖落而下。
桌子上唯一一盏亮着的小夜灯发出细微的光芒。
夏亚睁开了眼睛,只看见自己的臂弯里,金发的少女已然苏醒,正用那双天蓝色的眼眸极近地看着自己。
淡金色的长发披散在夏亚的手臂上,带着些许骚痒的触感。
他的指尖划过少女那雪白而线条优美的背,传来了温暖且无比光滑的触感,让人不自觉地陶醉其中。
夏亚打了个哈欠,看了看窗外那片银装素裹的雪原。
“怎么把伊甸园的背景弄成锡兰的模样了?”
“因为……我现在越来越怀念我们在锡兰的那段时光了。”
金发的女孩蜷缩在夏亚的怀里,微微仰望着夏亚的脸庞。
她眨了眨那双天蓝色的美眸,轻声开口:“在锡兰,虽然我们彼此之间还不是很熟悉,也亦还未曾定下那般契约……”
“但至少——”
“那时候,你是独属于我一个人的。”
少女的声音很悦耳,宛若午夜风铃的鸣响。
却又带着些微的叹息与无奈,在那窗外的风雪声中如倾如诉。
“没有席尔薇雅小姐,也亦没有女皇陛下她们来与我争抢。”
“却不像如今——”
“只有在这般片刻的光阴,我才能短时间地独占你。”
她轻轻伸出了那雪白的臂膀,便这样轻柔地搂住了夏亚的脖子。
“不过,归根究底……这也不过是我的一点小小的独占心而已。”
那素白的手指在夏亚的脸庞上轻轻摩挲着。
便要缠绵着夏亚,再次回到那柔和的被褥中。
“距离天亮还有很久的时间……”
“我们,应该还可以再来上一次吧。”
“为了今天的重逢我可是期待了很久哦……”
“看,今天专门为你穿上了你最喜欢的黑丝。”
那婉转的声音宛若夜莺的啼鸣。
空灵流响,拉着夏亚向那梦幻的温柔乡之中坠去。
不过,感受着怀中少女那温软的娇躯。
夏亚看了眼怀中金发少女那在被褥的缝隙间若隐若现的黑丝美腿,眼中的情丝却缓缓平息了下来。
“你是谁?”
夏亚那轻声的话语,却令怀中那柔软的身躯微微一僵。
她那双天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慌乱,不过很快便平息了下来。
金发少女轻轻抿了抿那娇艳的红唇,刚想要开口,却被夏亚的声音所打断。
“如果是小艾的话,就算是此前还没有尽兴,想要再和我亲热一番……”
“那她也只会红着脸扯住我的袖子,而绝不会这样主动地开口邀请。”
“尤其是黑丝这种东西,这可是小艾视若珍宝的杀手锏,就算早就准备好了,那也一定会藏着掖着,绝对会是压轴出场的底牌,怎么可能如此轻而易举,还没有吊足我的胃口便掀开。”
夏亚在床铺上坐起了身子,半靠在床铺的靠背上,打量着身前的金发少女。
不论用再怎么苛刻的眼光去挑剔,眼前的少女在容颜上都与艾若拉极其相像,挑不出半分瑕疵,就连说话的音色也一般无二。
不过,在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夏亚的心中便隐约察觉到了某种些微的陌生感。
他自己也谈不上具体是哪里的细节出了问题,一定要说的话,那大约就是第六感。
这是夏亚与艾若拉之间所独有的默契,共同相处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夜之后所产生的默契……或许可以用心有灵犀来形容。
在这种默契之下,他们彼此之间只需要一个眼神便可以知晓对方的心意,绝无认错认混的可能性。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夏亚回归第四纪的时候,席尔薇雅还以为夏亚已经失忆,有些踌躇着不敢相认,但是艾若拉却一丝一毫的犹疑都未曾有过。
只需要一眼,艾若拉便可以辨认出眼前的夏亚便是如假包换的夏亚,未曾失忆,也并非是那位旧日太阳神夺舍之后的伪装。
同样,这在夏亚辨认艾若拉时也是一样。
面前的金发少女此刻正用鸭子坐的方式跪坐在柔软的床铺上。
听着夏亚的话语,那天蓝色的美眸中闪过了一丝愕然。
“你们不是都已经在伊甸园里一起生活十年了吗?这样漫长的时光,都可以算得上是老夫老妻了吧,什么样的花样不都应该见过了。”
“怎么……”
她的话语并未道尽,不过其中的含义却已经昭然若揭。
怎么都已经老夫老妻了,亲热的时候还能弄成这般模样。
还要红着脸扯袖子?你们是第一次谈恋爱的纯情处男处女吗?
“那我也很无奈啊……可是小艾确实就是这样没错。”
夏亚无奈地叹了口气:“一定要找個原因的话……”
“那也许是因为“傲娇”这个属性是锁定技?不会随着好感度,相处时间的推进而发生分毫变化。”
“当然,真正让我确定的,其实还是手感。”
夏亚看着自己那指节分明的右手。
“小艾的手感我可是了然于心的……”
“刚才一碰到我就感觉到了不对劲,那姑娘用飞机场来形容都有些侮辱飞机场了,完全就是纯纯的钢板……可没有像你这样丰盈柔软的手感。”
听闻了夏亚的话语,面前的金发少女也不由微微蹙起了那好看的眉头。
“可是……我分明便是按照艾若拉小姐的身形,完全一比一复刻出来的,就算是触感上也绝不会有分毫的差异。”
“那当然是因为,伱看的都是假的。”
“虽然平日里一副无所谓的清冷模样,但是那姑娘其实也有很要面子的一面。”
“恰巧席宝和陛下都是有容乃大的类型,这姑娘为了不弱于人,可是天天往衣服里垫东西的。”
夏亚随意地摆了摆手:“当然,虽然别扭了些,但这样的小艾我也很喜欢就是了。”
他的目光,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周遭的环境。
片刻之后,方才轻声开口。
“虽然看起来和真实无异,但是仔细观察的话……还是能感知到细微的差距。”
“也就是说,这里是梦境?”
“也是了,只有用入梦的方式……方才有可能从我家里那三位的眼皮子底下偷渡阴平,直取蜀汉。”
夏亚看着面前鸭子坐在床铺上的少女。
虽然被夏亚戳破了伪装,却她却依然还是这般直直地注视着夏亚。
那双天蓝色的美眸中闪烁着光芒,带着不加以掩饰的怀念与眷恋。
“因为你对我没有敌意的缘故,再加上你的气息在我的潜意识里,本身便归属于朋友与伙伴,是可以信赖的对象……”
“所以你入梦的行为,并未激起我潜意识的反击。”
夏亚看着窗外银装素裹的纯白雪原,又看了看远处那随风摇曳的银杉林,还有更远处成群结队穿行于冰原之上的北地驯鹿群。
“你知晓伊甸园的存在,但是却未曾真正进入过伊甸园之中,对其中的风景摆设一无所知……所以方才更换了梦境周遭的环境,用锡兰的那片雪原代替,并且说这是艾若拉的心象风景。”
“这里,与锡兰真正的风景一般无二……所以我刚才第一时间还真有些沉醉于其中,未曾反应过来。”
“你应该真正去过北地,去看过那片被风雪所掩埋的锡兰废墟,也亦是我和小艾的家乡……”
“所以,方才可以创造出如此真实的锡兰风景……”
夏亚看着窗外的雪原风光,眼中闪过了一丝怀念:“倒是有心了。”
“如果小艾真的创造出固有结界的话,那她心中的风景空想具现于现实的产物,应该便真是这片辽阔无边的雪原。”
良久之后,他方才把目光收回,重新落在了身前低垂着头的金发少女之上。
“有入梦和编织梦境能力,还在我的潜意识中被认定为可以信赖的朋友与伙伴。”
“我认识的异性里,也仅仅只有两位。”
“迪瑞丝虽然是魅魔王女,有着“梦境创生”的种族天赋,但是以她的位阶,就算我潜意识里不会反击,可想要在小艾和席宝她们的眼皮子底下完成这一动作,未免也太困难了一些。”
“况且,有某个独占欲拉满的霸道女皇在场,我觉得迪瑞丝应该是不敢当着自己顶头上司的面干这事的……”
夏亚不由笑了笑。
“所以——”
“你是夜吗?”
他的话语微微顿了顿。
“当然,如果你不喜欢这个小时候的称呼的话,我也可以称呼你为奥古蒂娜冕下。”
……
空旷的房屋内一时之间沉默无声。
只剩下房屋外,那暴风雪的呜呜鸣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淡薄的夜色,悄无声息地将整个房间所笼罩。
“果然,不管如何去设计,终归还是瞒不过你啊。”
“不用——”
“比起奥古蒂娜冕下,我还是更喜欢你称呼我为夜一些……”
“不,不仅是更喜欢,而是很喜欢,非常喜欢。”
夜色化为了朦胧的薄纱,让人难以看清其中的真容。
而当那淡薄的夜色散去之时,则已然可以看清其中少女的真容。
黑发黑裙,精致无瑕的面容之下,则是那双赤金色的双瞳。
美丽而威严,倘若是位格稍逊者被这双黄金瞳所直视,那么恐怕会在顷刻间便慑服于那庞然的龙威之下。
只是,在夏亚的面前,黄金龙瞳的威严却只是一闪而逝。
黑裙的少女便这样怔怔地注视着夏亚,那双黄金色的美眸里,闪过了无数汹涌流淌,难以明说的复杂色彩。
暗影议会的首领与创始人,西大陆暗世界的君主,夜之女王奥古蒂娜。
同时,也亦是夏亚第四魂约的契约对象,黑夜之龙。
作为执掌黑夜与阴影权柄的黑夜之龙,梦境相关的领域,自然也亦是黑夜权柄的一部分。
“我终于……又一次与你亲身相见了。”
“夏亚。”
“或者说……主人。”
她的红唇轻启。
悦耳的声音响起。
表面上听起来很平静,但是其中却夹带着无数压抑的,却随时可能爆发而出的汹涌感情。
“夜……”
夏亚张了张嘴。
虽然早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答案,但是当奥古蒂娜真正承认之时,他发现自己还是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
“为什么要在梦里假扮成小艾的模样?”
“明明以我们的契约关系,你想要约我见面的话,只需要一个心意便足够了。”
“是啊……为什么呢?”
奥古蒂娜轻轻地扯了扯自己那漆黑的裙摆。
明明此前伪装成艾若拉模样的时候,她还显得颇为大胆而主动,要不是被夏亚开口戳破身份的话,说不定现在已经逆推成功了。
但是,当此刻不以艾若拉的伪装,而是以自己的真身出现在夏亚面前的时候。
她却完全了没有先前从容而主动的模样。
“因为,怯懦,以及自卑吧……”
奥古蒂娜的话语中带上了几分自嘲之意。
“我打心底里,羡慕着艾若拉小姐在你心中所拥有的地位。”
“而我又没有那个自信。”
“纵然做了许多的事情……可是我依然不敢确定。”
“当奥古蒂娜,夜之女王的这个身份,与你所契约的那只小黑夜之龙的身份合二为一之时。”
“在你的心中,我究竟能拥有怎么样的地位……”
她用那双黄金的双瞳注视着夏亚。
“你对那只小黑夜之龙很好,就如同你对你的其他宠兽们一样好。”
“哪怕用最挑剔的眼光来讲,你也算得上是颇为照顾宠兽的御兽师——”
“我知道,只要我愿意的话,那么我们可以永远地成为朋友,成为最为牢固可靠的盟友。”
“可我,不想只是这样。”
那宛若暗潮般涌动的情感,在此刻缓缓喷涌而出。
“我不想只是像银,像赤红那样,可以随意地趴在你的头顶晒太阳,听你说故事……看似亲密,却终究只是御兽师与宠兽的那种亲密而已。”
“我想要追求的,是更进一步的关系。”
“不是宠兽,不是平等契约的对象,也亦不是可以信赖的朋友……而是如小艾,如席尔薇雅那样,能够在你心中,占据一席之地的关系。”
“我不知道这份情感起源于何处,或许是因为在荒芜破败的古龙王庭里,那第一眼所带来的特别缘分。”
“也或许是因为在第一纪结束,那后续数个纪元与你分别的时光里,那日日夜夜的思念与感怀所发酵之后的结果。”
“但是,这确实便是此时此刻我心中,那唯一的期盼。”
奥古蒂娜那素白的手指不自觉地把玩着漆黑的秀发。
“但我不自信。”
“我不知道,在你的心中,已经有了小艾,有了席尔薇雅,有了伊莎黛拉陛下,有了海瑟薇她们的情况下,早已经被充盈地满满当当,还能不能容下我的位置……”
她看了一眼夏亚:“如果我的情报源没错的话,那位晨曦圣女苏伦,应该也在你的心中拥有着一席之地吧?”
“虽然你平日里与她关系不显,但是实际上,你一直都有在留意晨曦教廷那边的情况……甚至你这次未曾了结第一纪的因果,便直接回归了第四纪,其实也是和苏伦有所牵扯。”
“嗯。”
夏亚有些讶异地点了点头。
他和苏伦的关系,算是自己的鱼塘中最为隐蔽的存在。
除了小艾本身就和苏伦是塑料闺蜜以外,就算是席尔薇雅和伊莎黛拉她们,对苏伦的事情也不太了解。
而且,在战胜了那尊旧日太阳神的残魂之后,夏亚确实也察觉到了一些信息,与苏伦直接相关的信息。
却没想到,奥古蒂娜居然连这些事情都有所察觉。
该说暗影议会不愧是西大陆最为强大的情报组织……还是说奥古蒂娜对自己的在意程度有些超乎想象呢。
为了编织这场梦境,她便专程去了一趟北地的锡兰废墟。
能够将整片雪原的每一处细节都巨细无遗地完成复刻……如此的工作量,就算是对一位王座而言也是极大的损耗,就如同当初夏亚与海瑟薇最后一次旅行的泡影之城一般。
“所以,我才更有些害怕而不自信啊。”
奥古蒂娜看着不远处那摇曳的烛光。
“为此我才想出了这个主意,想着先伪装成小艾的模样,先在梦境里和你生米煮成熟饭了再说。”
“我知道你的性格……”
“只要我们真的发生过那一步,那么哪怕只是在梦境里的事情,你也一定会对我负责的。”
“不过,现在想来,我此前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有些自私过头了。”
她便这样微微笑着,有些庆幸地开口:“幸好,主人你没有被我所得逞。”
这是真心实意的庆幸。
此前因为陷入了那漫长时光的执念而难以自拔,直到此刻奥古蒂娜方才猛地醒悟,自己先前的想法是有多么的自私。
就算真成功了,那也不过是在用道德绑架的方式,强迫夏亚接受自己而已。
那份建立在虚伪泡沫之上的感情,绝非是奥古蒂娜不惜横跨数个纪元也想要追求的本心。
若是强扭的瓜便是甜的,便是自己所想要的真物……那她早该在当初与夏亚第一次在帝都的暗夜花园中见面时,便直接将当初还很弱小,甚至连四环都未曾抵达的夏亚给拐回寂静之森,直接来个霸王硬上弓。
而并非是在一次次的期盼中等候着,直至今日。
“现在的我,不会再去强求那种勉强双方,令彼此都不愉快的事情。”
“不过——”
她的话语带着些微的释然。
可是,奥古蒂娜的眼眸中,那份夺目的光华却在愈演愈烈。
汹涌的情感,便这样直接了当地喷薄而出。
“我还是想要你的一个答案。”
“不用勉强,也亦不用被什么责任,负担,大男子主义,男人的信条之类的事情而拘束……只需要如实地回答便可以了。”
她轻轻地凑上前了一点。
“在经历了第三纪终末,为了拯救伊莎黛拉陛下的并肩作战……”
“还有,经历了第一纪的风风雨雨,以及深渊之下,那五百年的陪伴之后。”
“现在的我——”
“能够在你的心中留下些许有别于宠兽的烙印。”
“有那么一个瞬间——”
“让你产生了,想要成为龙骑士的冲动吗?”
黑裙少女的低语中,带着轻微的颤音。
在这一刹那,夏亚仿佛听到了海潮的鸣响。
因为是平等契约的关系,所以此前在对方有意遮掩的情况下,夏亚也无法像与闪闪,银心意相通一般,随时感知到奥古蒂娜的心意。
但是此时此刻,那此前的遮掩,却被奥古蒂娜主动解除了。
炙热的情感宛若滔天的海浪,便这样毫无保留地汹涌袭来。
第一次见面时,作为宠兽与御兽师之间的亲密与信赖……
被独自遗弃在第一纪时的惶恐与绝望。
持续了数个纪元的思念。
还有后来的第四纪,无数次明明已经见到了夏亚的本尊。
却因为时间未到,夏亚还毫无与自己相关记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边,慢慢地聚集起了一位位后来的女人,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以及再后来,利用时之沙漏回到了第一纪,回到了夏亚的身边。
在深渊的渊底,陪在沉睡的夏亚身旁五百年之久。
孤独,寂寞,却又令她欣喜而安心。
那横跨了数个纪元的汹涌情感,便这样毫无保留地映射在了夏亚的心扉之中。
直到此刻,夏亚方才无比了然地确认了一件事情。
奥古蒂娜对自己的感情,并非是破壳第一眼所看到生灵的特殊亲情。
而是喜欢。
不是宠兽对照顾自己御兽师的喜欢与亲密,而是女生对男生的喜欢。
起始于第一纪,直至如今,从未变质。
辗转流离,颠沛失所……
只为此刻,与君相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