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去漳州不同于上次,不用日夜兼程,可宋菁几人还是不到五日便到了漳州城。
霖峰甫一见到她,很是吃惊,下意识便觉得两人又吵架了。
可无论他怎么问,宋菁都不肯透露发生了什么,倒是在随行几人口中得知,她被赐了对食。
但霖峰还是觉得不对,宋菁来漳州一定和大人有关。
可即便他有心探查,宋菁也没给他这个机会。
自从来了漳州,她忙得不见人影。
不是跟着修补大坝,就是跟着救济灾民,一刻没有停歇,连睡觉都从未回过府里。
霖峰有些看不过去,奈何自己事务缠身,不得不叫陈泰去劝劝。
“小宋公公,您忙了这些天,该回去好好睡一觉了。”
彼时宋菁正忙着给流民施粥,“我不累,后面还有这么多人没吃上饭呢。”
说着,她将手里的稠粥递了出去,笑道:“您拿好了,不够再来盛!”
那老头却接过粥便走了,连笑容都没给她一个。
宋菁也不在意,笑着又拿起一个碗。
陈泰替她不值,“小宋公公,您快回去休息吧,这种不值得……”
耳边的声音喋喋不休,宋菁笑着摇头,浑不在意地盛着粥。
突然,脑海里浮起刚才接过粥碗的那只手。
虽只是一闪而过,但她分明看见了那手的拇指缺了一节。
一张记忆深处的脸,缓缓浮现在了眼前。
陈泰还在苦口婆心的劝阻,可身边的人忽然窜了出去。
待他反应过来,宋菁已经淹没人群里,不见了踪影。
陈泰长叹一声,忙快步追了出去,而宋菁则三拐两拐,出现在一条偏僻又寂静的巷子里。
这条巷子幽深且杂乱,到处都是低洼的水坑,和被大水冲出来的各种垃圾。
而一堆堆的垃圾中间,坐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听见脚步声,身影警觉地抬头望过来,见来人面上带着探查,他警惕地站来起来。
宋菁见状不敢动作太大,只能小步一点点挪过去。
“董大叔?”
她小声试探着叫出声,仔细观察着不远处那人的一举一动。
那人先是一愣,紧接着浑身发僵,最后竟是拔腿就跑。
宋菁一早便防备着,见他跑了,忙拔腿追了上去,两三步便将人扑倒在地。
“董大叔!是你吧!你竟然还活着?为什么要跑!”
宋菁咬着牙,死死控制着身下不断挣扎的人。
没想到那人却在听到她质问自己为什么还活着时,猛地卸去了浑身的力气。
他侧脸紧紧贴在地上,带着狼狈和悲凉说道:“小姐竟也还活着……”
听见这句话,宋菁长长吐出一口气,松开了男人。
董贺是宋菁父亲的帐前亲兵,她能仅凭一根缺了一节的拇指就能认出他,是因为那节拇指是她弄掉的。
彼时她正爱赖在父亲的军营中胡闹,抽了董贺的佩剑出来舞剑,却险些伤了自己。
是董大叔临危救下自己,却掉了一节手指。
而他能仅凭一声“董大叔”便认出自己,是因为那时在军营,除了父亲就是他陪着自己。
整个军营,除了自己没人再喊他董大叔。
只是,他不是应该随父亲一起死在了那场战役中吗?
为何却出现在此,还如此狼狈……
宋菁有太多的话想问,却还是忍下满腹狐疑,悄悄将人带回了住处。
待董贺好好洗漱一番,才准备了一桌好饭好菜,叫他吃个饱饭。
可董贺却只是垂首站在饭桌前,一动也不动。
见他如此,宋菁一颗心忍不住往下沉,沉默着将碗筷放好。
“先吃饭吧,吃饱再说。”
可董贺没应,而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小姐,我不配!我是个畜生!当年就该随将军一起去了!”
他声音逐渐哽咽,说到最后忍不住涕泪横流。
“可我不甘!我必须要替将军洗刷冤屈!我只能拼命逃,东躲西藏、装疯卖傻,才不至于让他们把我灭口……”
董贺滔滔不绝,似是要把这些年受的委屈一一道尽。
可宋菁沉默着什么也没说,也没叫他起来,良久后才淡淡出声打断。
“当年,到底怎么回事?”
她声音平静,不带一丝波澜,董贺却瑟缩了一下身子,罕见的沉默了。
宋菁嗤笑一声,“看来当年的事,与你有关。”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父亲最信任的亲兵,幼时时常把自己扛在肩头的憨厚大叔,竟然背叛了他们。
董贺闻言再也绷不住了,号啕着弯下腰,将头颅一下下砸在地上。
“是我!卑职就是个畜生!枉费将军信任!”
宋菁没有阻止,直到他额前的鲜血在地上晕开了一大片,才一字一句道:“当年,到底怎么回事!”
董贺这才停下动作,将当年的事和盘托出。
原来,当年秦阁老想要把持朝政,却受兵权掣肘,便打起了宋将军的主意。
可没想到宋将军不愿归顺,他便起了杀心,暗中命人控制了董贺的家小,威胁董贺替自己办事。
董贺虽不愿,但为了家小安危不得不低头,却只是透露些消息出去,从未真正害过宋将军。
可没想到秦阁老为了除掉宋将军,竟和鞑靼合作。
最后不仅叫将军死无葬身之地,还把通敌的名头安在了将军头上。
宋菁听完,指甲已深深陷入皮肉之中,却还是强忍着继续问道:“那你是如何逃过一劫的?”
“那场围战进行到一半,我便知晓不对,秦阁老定是将我军的部署透漏给了鞑靼,为了众将士的安危,我咬牙和将军道出了实情,却为时已晚。”
董贺羞愧地垂下头,“我和几个亲兵护着将军杀出了一条血路,最后只剩下将军和我,而将军也身受重伤……他临死前告诉我一定要活着,将秦阁老的罪行诉诸天下!”
听到最后,宋菁眼含热泪,紧紧咬着想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这就是她的父亲,一个心怀天下、忠勇正直的将军!
“还记得把我父亲葬在了哪儿吗?”
见他点头,宋菁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随即死死盯着董贺。
“我要你舍了这身命,随我为父亲报仇!”
董贺闻言“砰”的一声一头砸在地上,“卑职这条贱命,早就该随将军去了,若能为将军洗去冤屈,在所不惜!”
送走了董贺,宋菁独自躺在床榻上。
纵使劳累了这么多天,眼下的她还是毫无睡意。
期待已久的真相就这样血淋淋展现在自己面前,她心痛到难以呼吸。
可还是要振作起来,为父亲洗刷冤屈,既如此便要从长计议。
当年的事过去了太久,秦阁老也已经羽翼颇丰,想要一击致命,就必须借力打力。
而如今,她能借得力,就只有谢司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