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两个太监,怎么能……

日头正盛,灼热的光线从窗口射进公厅值房,照在谢司宴的黑色蟒袍上,烧得皮肤一阵火辣。

可他却仿佛没有任何感觉,视线落在折子上不曾移动半分。

宋菁站在案边,见状头垂得更低了些。

自从回到司礼监,谢司宴就这幅样子。

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心里总是有股莫名的不安以及……莫名其妙。

司礼监里安静得厉害,连脚步声都没有。

廊下的树影从高到矮,渐渐的颜色都淡了下去。

屋外再也不是灼人的热了,屋内也同样的凉爽了下来。

宋菁的感受尤为严重。

上首的谢司宴一直都没说过话,只维持着看折子的姿势一动不动,浑身散发着寒意。

犹豫了一下午的宋菁再也忍不住了,壮着胆子开了口。

“爷?该用晚膳了,您——”

话还没说话,谢司宴死寂般的眼神骤然射了过来,吓得宋菁浑身一个激灵,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爷……小的到底哪里做错了?您直接责罚便是,别这样吓唬小的啊!”

她声音里带着哭腔,尾音一颤一颤的。

谢司宴感觉自己的心仿佛也跟着颤动,却不是心疼,而是心惊。

他阖上双眼,任由身子向后靠去,然后无力地挥了挥手。

“你没错,回去好好养伤吧。没我的召见,这些日子不用过来。”

宋菁的哭声戛然而止,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他。

“爷——”

“大人,东厂那边有消息了!”

霖峰焦急的声音打断了宋菁要说的话,他风风火火地跑进值房,看着眼前的一幕,罕见地愣住了。

屋内的气氛有些凝滞,就连温度都凉了不少。

谢司宴脸上已经恢复了冷漠,听见霖峰的话再次看向了宋菁。

“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了。”

他语气沉得厉害,就连霖峰都诧异地张了张嘴巴。

大人很久都不曾用这种语气和宋菁说话了……

看着她默默离去的背影,霖峰悄悄地看了一眼谢司宴。

见他面上没有任何异色,皱着眉头将消息一五一十说了。

“探子来报,秦阁老一派刚刚秘密见了……”

谢司宴面色不变,眉心处的褶皱却更加深了。

商议完秦阁老的事,霖峰带着吩咐走了,值房内只剩下他自己。

天色暗了下去,窗口闪烁着东厢房的莹莹灯火。

谢司宴心间忽然升起一股无力感,疲惫地靠在了方椅上。

脑海里又浮现起那张熟悉的脸,他渐渐变了脸色,垂在身侧的手用力蜷缩起来。

不可能!

他怎么会对男人……

两个太监,怎么能……

忽然,窗外的灯火灭了。

谢司宴心里啪嗒一声,犹如一根紧绷的绳断了。

天色一寸寸暗下去,屋内也一寸寸暗下去。

他缓缓闭上眼睛,将一闪而过的痛苦掩埋。

再次睁眼时,霖峰早已将烛火点燃,屋内一片大亮,而谢司宴的眼里写满了坚定与冷漠。

霖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想着怎么试探傍晚的事。

犹豫了好一会儿,他问道:“爷,宋菁这两日见了许多人,今日又不知去东厂打听什么去了。要不要派人——”

“不用。”

谢司宴果断拒绝,“以后她的事不用再管,待伤好了找个闲职调去吧。”

霖峰惊得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大人。这是——”

他还没问完,谢司宴凌厉的目光突然射了过来。

霖峰心里咯噔一声,忙垂下了头,应了一声“是”。

他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可心里却震动得厉害。

两人这是闹别扭了?

没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谢司宴不能,宋菁也不能。

宋菁自己也觉得疑惑,并着委屈。

暗夜里,躺在床上的人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不觉得谢司宴是真的因为自己和小乙子这事生气,可自己最近也没干什么。

等等……

宋菁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懊悔地拍了拍脑袋。

怎么什么也没干,明明刚借着人家的名头去打探消息!

谢司宴肯定是知道了,又不能大张旗鼓打自己的脸,所以才借着这件事大发雷霆。

宋菁懊恼不已,又惊觉最近自己松懈了太多。

这种显而易见的事,竟然如此不敏锐、警觉!

可眼下说什么都晚了,只能等明早去负荆请罪,看能不能继续留在谢司宴身边了。

毕竟,打着他的名头办事,还是方便很多的。

她长长叹了口气,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亮起天光,一溜烟跑去了廊下候着。

公厅值房还亮着烛火,一看就是彻夜未眠。

一坐一立的身影从亮着灯火的窗口透出来,宋菁望过去,对上霖峰侧头来过来的眼神,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霖峰微微皱眉,偷偷看了一眼谢司宴。

见他好似心神都被折子吸引,皱眉叹了口气。

“大人,您歇歇,喝口茶吧。”

他将斟满茶水的杯子端了上去,谢司宴许久未曾移动过的视线,依旧一动不动。

只是口中应了一声:“好。”

宋菁在窗外将一切看得仔细,心中暗叹一声,又提起精神躬身等在廊下。

许久,就连霖峰都有些看不过去,忍不住出声提醒道:“爷,宋菁来了。”

“是吗?”

谢司宴这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神却始终看着折子。

这下,宋菁再也忍不住了。

她两三步来到窗前,呲着牙讨好道:“爷,霖侍卫沏茶的功夫不如小的,不如让小的来吧。”

听见她的声音,谢司宴眉头皱得紧紧。

“啪”的一声放下茶杯,他沉声吩咐道:“霖峰,关窗。”

霖峰犹豫了一下,见自己大人果真动了气,板着脸关上了窗。

窗扇渐渐合上了,昏黄的光透过窗纸变得朦胧,照在面色僵硬的宋菁脸上,更显几分尴尬。

宋菁摸了摸鼻子,什么都没说,默默站回了廊下。

天亮了,司礼监来来往往的人越来越多,无一不将视线落在宋菁的身上。

直到日头高了,光线越来越火辣,宋菁渐渐有些顶不住了,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透了。

“南方大雨两三日不曾停止,灾民都快淹死大半了!他不想着开仓放粮,不想着如何治水,竟为了派谁去赈灾这样纠缠!非要压咱们一头不可?!”

屋内传来愤慨的声音。

“那就让步,让他的人去。”

谢司宴十分冷静,不过一瞬就想好了对策。

“咱们派人陪同就是了,不同意?他派去的人就这样经不住查吗?”

屋子里燥热非常,几人皆是满头大汗。

霖峰见状看了一眼紧闭的窗户,壮着胆子问道:“大人,那派谁去呢?”

谢司宴也忍不住扯了扯领子,闻言也看向了窗外。

屋里这样热,外头更是热得吓人,窗外的身影却依旧站得恭敬,只是摇晃得有些吓人。

他紧皱的眉头又紧了紧,“派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