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司宴变了。
宋菁观察了好几日,确定自己没想错。
他不仅不再将自己困在身边,甚至又像当初一样防着她了。
近来谢司宴和霖峰谈事时,总要把自己支出去。
就连去东厂,他都不让她跟着去了。
宋菁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苗头,却又有些想不通。
英华殿一事,她顶多是没听话,为何他要生如此大的气。
叹了口气,宋菁看着房门紧闭的公厅值房,愁得厉害。
没了谢司宴这条路,她该如何查当年那个案子……
“看我做什么?那案子当年是东厂的人一手操办,我一个金吾卫指挥使能如何?又和谢司宴攀不上交情……”
贾逢春哼哼两声,瞪了眼前的小人儿一眼。
宋菁白了他一眼,“那您能帮上什么忙?这么些年在宫里白混啦?”
贾逢春闻言一双眉毛挑得老高,“没大没小!”
宋菁趴在桌子上,无所谓地耸肩。
“气大伤身,贾大人得改改您的脾气了。”
贾逢春眼珠子瞪得老大,“老子脾气怎么了?还不是你气的!老崔,你说句公道话!”
崔寿坐在一旁皱着一张脸,闻言狠狠眨了下眼。
“没事赶紧走!咱家这是尚衣监,不是你俩的御花园!”
宋菁叹了口气,看向贾逢春。
“您说您没事惹崔掌印干嘛!这下没地方呆了吧。”
言罢起身抻了个懒腰,踱着步子走了。
她一边走,嘴里还一边嘟囔:“该怎么哄哄他呢……”
贾逢春气得头顶冒烟,指着她的背影看向崔寿。
“她她她……”
她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宋菁想了一晚上,也没想到该怎么哄谢司宴。
说起来,自己几乎不怎么了解他。
她只知道谢司宴喜静,不爱吃甜食,最讨厌别人拍马屁。
再多的,就不清楚了。
宋菁忽然觉得自己这个贴身长随当的,属实有些玩忽职守了。
成日里竟想着怎么算计主子,从没想过怎么讨好人家。
为了弥补自己的不足,第二天天不亮她便来到了公厅值房。
谢司宴还没起身,宋菁守在廊下仔细听着屋内的动静。
听见里面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立马端着鱼纹盆进去了。
谢司宴只是看了一眼,“东西放下,下去吧。”
宋菁也不气馁,放下东西又去准备早饭。
面对她的殷勤,谢司宴选择视而不见。
几天下来,宋菁毫无收获,就连他的喜好都没摸透。
不是她不用功,实在是谢司宴毫无生活可言。
不得已,她只能跟霖峰打探打探消息。
可没想到,霖峰不但不帮她,看她的眼神像看仇人一般。
宋菁被他吓到了,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难道这是什么禁忌,旁人不能知道吗?”
她声音有些发虚,看了不远处敞开的窗子,又刻意压低了声音。
霖峰闻言冷哼一声,眼神越来越凶狠。
“不是禁忌,但你不配知道!”
宋菁不乐意了,“嘿,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不甘示弱,挺起胸膛直直瞪向他。
“一样都是伺候大人的,谁比谁高贵?凭什么我不配?”
霖峰没说话,冷哼一声越过她便要离开。
宋菁哪里肯,又迈开步子挡在了他身前。
“不把话说清楚,别想离开!”
“说清楚?好啊,我跟你说清楚!”
霖峰气极了,一步步逼近宋菁。
“因为你辜负了大人的心意,因为你行事从不顾忌大人,因为你大人腹背受敌!所以你不配!”
他红着眼睛,一字一顿把每句话砸在宋菁头顶。
宋菁被砸得晕头转向,喃喃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霖峰眼里露出恨意,“东厂出了奸细,大人忙得觉都没的睡,还要管你那档子破事,还得照顾发热的你。你可知那奸细告诉了秦阁老多少东厂的事!”
“大人叫你别管小乙子两人的事,你不仅偏要管,还要弄出乱子,让他们趁乱偷走了卷宗。不仅让贵州巡抚翻了案,甚至牵扯出东厂残害忠良!”
宋菁闻言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会……”
霖峰面露嘲讽,“怎么会?大人眼下腹背受敌、焦头烂额,都是你害的!”
“够了。”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谢司宴忽然出现在几步之遥。
“别说了。”
他深深看了宋菁一眼,又收回视线看向霖峰。
“走吧,东厂那边等许久了。”
霖峰闻言深吸一口气,垂首应了声“是”,和宋菁错身离开了。
而谢司宴,则再也没看她一眼。
这时,天空突然炸开一道响雷,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宋菁只觉耳中嗡嗡作响,再听不见别的声音。
怪不得谢司宴如此生气,连搭理都懒得搭理她。
自己坚持的问心无愧,背后竟是这样的真相……
这晚,宋菁很晚都没有睡。
她忽然不知道自己的坚持,到底是不是对的。
逃出去,活下来,查明真相,为父亲正名。
如果自己每做一样,便会伤到无辜的人。
那支撑自己走到现在的那些,到底值不值得。
后来,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无尽的火海,和不停被火焰吞噬的人。
她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每倒下一个人,耳边便响起一句话。
“活下去,为我们活下去!”
直到那火焰蔓延到自己眼前,宋菁猛地惊醒了。
她大口喘着粗气,眼中却越来越坚定。
窗外月影阑珊,她借着稀疏的月光下床喝了一杯水。
可这时,外面竟传来一阵脚步声。
宋菁心里一凛,悄悄放下杯子。
脚步声越来越近,到门口处停下了。
四下里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
突然,门缝里悄悄伸进一柄薄刃。
紧接着,门闩被人一点点拨开。
宋菁一动不敢动,紧紧盯着门口。
随着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一个黑衣人手握尖刀直直向宋菁刺来。
好在宋菁早有准备,猛地一个翻滚,从窗口翻身逃出。
夜黑风高,身后的刺客穷追不舍。
她不敢跑出司礼监,只能往人多的地方去。
而眼下整个司礼监,只有谢司宴的公厅值房还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