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并没有觉得不对，仿佛他这个人一向古怪，就该喜怒无常。
她从第一眼看到他，那副温和的笑意盈盈的样子，就觉得他总有一天要倏地冷声翻脸。
伪善。
“并没有，只是我不怎么喜欢开玩笑罢了。”佟瑞晓将心中汹涌的思绪压下，永远对人留下平静温和的一面。
伸出手，垂眸看着腕表上的时间，十点半了。
跟她说了好久的话，比他平时两三天说的还要多。不知为什么，与她呆在一起就有话题。
“这种算玩笑吗？”
她眉眼浓丽，笑起来也将外放的情绪拿捏的刚刚好，不觉得过分。常常让人醉在其中，忽视她的其他部分。
“佟先生可真是个古板的人。”
让人无法对她生气。
如何能辩驳？只能应下，“嗯。”
“我并非全在开玩笑，”她将自己的话语逻辑合圆，清冷目光淡淡落到他的身上，温柔而笃定，“佟先生还是很让人喜欢的。”
如果她不是他的联姻对象，会欣赏他的克己复礼。哪怕是表面的，也让人如沐春风。
可身在其中，她只担心是披羊皮的狼，怎么看都觉得虚伪。
当然，这话她不可能说。
捧人呢，怎么可能说实话？呵！
佟瑞晓坠进她眼中，一时竟失去思考能力。为了稳定情绪，逼自己抽离出。
脑海中回想刚才听到的话。
她说“并非全在开玩笑”，意思是——
大部分开玩笑，玩笑中掺着两三句真话。
他瞬间清醒，冷静下来。
低下眼睫，神情莫辨。
果然是玩笑……
克制了那股失望，他看她的脸色并不是很好，不由自主的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她说出的话多是用以安慰人心的，“疼的程度能忍受，比昨天晚上好太多了。”
“明天就能回去了吧，不喜欢待在医院。”
虽然这是病房，但也是医院。
只要在医院就让她有种不安的感觉，好像下一刻就要迎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撕扯、谩骂。因为从前的记忆并不美好。
“在观察一下吧，怕你回去不舒服又不能及时就医。”
他说：“还有，你身体另外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一起告诉我吧，免得出事了措手不及。”
简厌认真想了一下，然后给出一个简单的答案，“没了。”
觉得自己的说法不可靠，讪讪摸了摸鼻尖，补充一句：“其实这次也是因为喝凉酒才这么严重……”
“下次他再胡闹你就打电话给我，不要一个人生闷气，”语气温和，“这样伤害身体。”
“你都没问小慕发生了什么就下定义是他胡闹？”简厌掩唇轻笑，“佟先生今晚听课效率不高啊。”
这样大大方方的调侃，让他产生一丝错觉。仿佛两人已经从陌生人过渡到普通朋友。
他非但由着她胡闹，甚至乐于陪同，“简老师想怎么罚？”
简厌心里发笑。
不是不喜欢开玩笑吗，现在又跟着她说话，简直是自己踢自己的擂台……
佟瑞晓这个人，挺矛盾的。
“那就罚你明天晚上仔细聆听佟怀慕的话吧。少反驳，多思考，六字方针要记牢。”
她的语气温柔轻快，倒像能说出“小嘴巴要闭紧”的幼稚园老师了。
佟瑞晓哑声失笑。
还押上韵脚了。
……
第二天晚上。
佟瑞晓按照简厌的方法，吃饭时与佟怀慕试探性的聊了一会儿，观察到对方的情绪波动确实如她所言。
他能确信了，小慕很多时候都是口不对心。
不由得感觉到一股莫名的酸涩。
连一个才来别墅不到半年的外人都能看出佟怀慕心口不一，但他只觉得孩子青春期叛逆不服管教。
他这个父亲做的确是失职。
接着又谈到前天夜里的补习情况，他明显感觉佟怀慕比前面戒备了。
于是解释道：“因为你小妈生病进医院了，我既然知道这件事就不能视若罔闻。只是想了解一下情况。”
少年在听到简厌进医院后明显一愣。
他刚回到别墅，不清楚简厌竟然在医院。他只知道今天她不在，却并没有来得及听到什么消息，还以为她是因为和他吵了一架不想出来呢。
他下意识逃避所有可能性对准自己的锋芒，“你去问她不就好了，你都知道那天晚上我跟她吵架，还过来问我干什么？”
佟瑞晓回想简厌说的话，小慕希望自己这个父亲给他信任和偏袒。
于是他说：“你是我的孩子，我当然先问你再去问她。”
这话对少年果然受用。
佟怀慕发出一声气哼，将筷子放下，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都讲出来。
最后补充一句。
“不是大事，但我不需要她给我补习。”
男人：“所以，是她羞辱你？”
佟怀慕刚要说出口那个“对”字，又觉得这有点过分了。话在口中绕了一圈，咽回去。
“算不上羞辱，反正她看不起我！既然看不起我为什么要假惺惺教我？”
“这倒是。”
佟瑞晓沉吟片刻，“要不然这样吧，给你聘请家教老师？”
少年梗住脖子，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他就怕对方说这个。
“不要！我能自己学……”
“我粗略翻了一下你之前都成绩，基础不是很稳。你自己抽时间学的话总归不能那么到位，学校老师又赶进度不会帮你重新打基础，还是线下请家教辅导效果更好。”
佟瑞晓将想法告诉儿子。
少年坚决抵制：“我不喜欢陌生人到别墅里！不要……”
说了半句，一想到简厌开始也是陌生人，现在自己还是被迫接受了，就觉得屈辱。
“反正不要家教！”
佟瑞晓眉头微皱，“你不想提升成绩吗？”
“……”少年不说话了。
“其实如果你实在不想外人来，可以再跟你小妈沟通一下，说不定是有什么误会在里面。毕竟她的学历比市面上绝大部分家教都要高，教你是没有问题的。”
“……”
佟怀慕闭口不语。
好久，才冷嘲热讽道：“她都那么骂我了，我还要凑上去求她教我？我就这么贱？又不是非要补习！”
“少说脏话。”佟瑞晓不悦，声音微冷，“我跟你说过一次了吧？”
对方愣住，然后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