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汀吓得倒仰在地,挥舞衣袖,直指梁宣玉。
“快……快杀了她!杀了她!”
百余名护卫亮出兵器,神色忌惮,却又满是嗜血的盯着马车上的女君,微微展开架势。
梁宣玉眸底映着雪亮剑光,衣袖翻飞间,转瞬挑了三人兵器,拦腰划过五人肚腹,一剑捅入一人心脏。
瞬息间,九人倒地,血花洒落一地。
护卫们惊骇的后退两步,震惊于女君的速度,纷纷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齐齐攻上。
梁宣玉脚尖一点,飞身在半空,踢飞一人,迅速退出包围圈,一瞬又收割了防守薄弱的数十名护卫性命。
鲜血喷洒,将满地的金银珠宝染透了血色。
杨汀扒着箱子,躲在马车一侧,惊魂失声,指尖抠着箱子,指甲都崩裂了,也毫不自知。
梁宣玉剑锋划过数人咽喉,血顺着剑身滴落,剑气荡开,将两人震的气血翻涌,步步倒退,撞的树身微晃,满树落花飞下。
女君在花雨中,衣袖挟风,剑花一挽,断去四人筋脉,带起一地花雨。
漫天花瓣,纷纷扬扬,绕着女君周身,随着剑气涤荡满园。
无数护卫几乎在同一时间兵器脱手,只觉某处一凉,而后便倒了下去。
血色在花雨中夺目而又耀眼,震慑着余下护卫每一个人的心房。
她们的手颤了起来,几乎都要握不住兵器。
梁宣玉剑尖着地,一步步走向她们,眉眼含笑,却又漫不经心,就像是故意折磨一样,剑尖蹭着地面,带起一阵刺耳又让人心颤的声音。
那声音冰冷而又带着警告,就像是蛇信子舔在脸上,让人麻木又惧怕。
余下的护卫不自禁的瘫跪在地,兵器丁呤当啷的掉落一地。
梁宣玉止步,眉梢微挑,“还算识时务,趁着我还没改主意,快滚。”
话音未落,一人跌跌撞撞的爬起,连连冲着梁宣玉哈腰,一瞬便跑没了踪影。
剩下的一一效仿,生怕梁宣玉后悔,散去的极快。
酒池肉林间,梁宣玉掏出帕子,慢条斯理的拭去剑身上的血色,微微抬眸,看向探出头,意图跟着遁走的杨汀。
“是你自己了断,还是我帮你,杨坊主?”
杨汀刹那脸白无人色,颤着牙,一瞬缩回马车后,躲在箱子后头,腿软的走不动道。
“看来杨坊主到现在都还没认清楚形势。”
女君微笑,随手将帕子扬在地上,将长剑轻抚,剑身闪着雪亮寒光,倒映着女君眉眼,目光清亮,灿灿生辉。
“我一向好说话的很,既然你不愿动手,那就我来好了。”
剑尖轻拍着掌心,女君踱步缓缓的走向马车,玩弄人心到了极致。
杨汀绕着马车,扶着车沿,颤着腿,呼吸急促,惊恐万状。
“怎么了,为恶之时,难道没想到会有今日吗?”
梁宣玉好整以暇的绕过车头,忽而发问道。
“我听说福寿.膏是你发扬光大的?害了那么多人,死一万次也难辞其咎,我却只杀你一次,你说,这是不是便宜你了?”
杨汀骇的瞪大眼,这下连躲的力气也没了,径直趴在地上,绕着马车直爬。
慌不择路下,眼前突然出现一双脚。
杨汀呼吸一窒,一寸寸的抬头,瞳孔放大。
梁宣玉弯着腰,逆着光,手背在身后,剑柄轻敲着肩背,眉眼含笑,“把你做成人彘怎么样?”
杨汀吓的胆寒,倒仰过去,背抵着地,爬的飞快。
女君轻抬脚,碾在她的衣摆上,扬眉,“跑什么?我都不杀你了。”
杨汀飞快摇头,白沫从唇角冒出,四肢抽搐,惊魂失色。
女君含笑点头,“看来这个比较适合你。”
剑光一闪,长剑出鞘,女君直起身,手起剑落,砍断了杨汀的右手,正要继续举剑。
“梁宣玉!”
酒池肉林外,忽闻急呼。
小郎君玉碎般沁凉的音色带着急促,伴随着破空传来的暗器落在树身上的闷响,显然情势危急。
梁宣玉一剑挥歪,劈在杨汀脸上,顿时鲜血直冒,蔓延了大半张脸。
痛的杨汀惨叫不断,一下晕厥过去。
女君扫了眼昏死过去的杨汀,不待思量,脚尖一点,飞身往园外跃去。
几个黑衣人飞快的舞动手中的银链,刀刃处处挥向躲闪着的小郎君。
女君凌空而来,迅速挥剑将刀刃劈开,将人搂进怀中,纵身后退,脚尖几下点过几棵树的树梢,落入酒池肉林中。
“小郎君,杀你的人还真是不少。”
梁宣玉一脚踢翻箱子,将金银腾出,又将箱子踢正,回到马车上,将人安置进去。
“好好待在箱子里,我一会儿就回来。”
梁宣玉扶着箱盖,冲着阮言卿挑眉,临走前,戏谑的顿住身形,掏出怀中的玉佩,抛了抛,嬉笑,“讨要人情。”
阮言卿抱膝,在箱子盖上的刹那,面色微白,指尖微微颤了下。
梁宣玉未觉异样,察看了四周后,立刻去清退已经追进酒池肉林的黑衣人。
箱子里,密闭黑暗的空间。
小郎君蜷缩着,唇都咬出了血,他细细的颤抖着,呼吸越来越轻,越来越急促,他克制的闭上眼,试图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就像幼时一遍遍的背着那些书册,记住那些冗杂的内容,捱过被关起来的时辰,就能重见天日一般。
阮言卿白着面色,微微松开唇齿,压抑着这种源自心底的恐惧。
“很快……很快就能出去的。”
小郎君想要用幼时的法子度过当下的困境,可是任何一本书的每一个字都无法浮现在脑海,就像是空白的一张纸,脆弱的只要轻轻一撕,就会四分五裂。
小郎君渐渐的感到了窒息,幂篱早在躲避刀刃时,掉在林子里,掩面的面纱洒着清新宁神的药粉,因而给了他一丝清明。
箱子外什么声音都没有传来。
靠着箱壁,阮言卿慢慢抬手,扶上箱子缝隙,纤长而又精致的皓腕带着微微的颤意,试图打开这道严丝合缝的缝隙,让光透进来。
可是恐惧似乎让他无法自如的使唤自己的手,那个箱盖就像是巨大的重物压在头顶,他撼动不了分毫。
渐渐的,阮言卿的手垂了下来,额上的冷汗越来越多,连面纱上清新宁神的药粉都无法让他冷静下来。
小郎君害怕极了,他再一次陷入到自己创造的幻境中,感觉一双手狠狠扼制了他的咽喉,让他无法挣扎,更无法反抗。
可是即便是这样,小郎君也没有流一滴泪,他的牙紧咬着,不让自己喊叫出声,习惯性的想要抵抗过去。
他不会认命的,哪怕再狼狈,也不会屈服。
小郎君紧闭双目,不断的缩着自己的身子,抱膝强迫自己安静下来。
箱子里寂静极了,箱子外依旧什么声音也没有传来。
巨大的深渊终于张开血盆大口,吞没了阮言卿。
他的手无力的落下来,身子倒向一侧,呼吸渐弱。
“爹爹……”
极低极委屈的一声低喃,阮言卿陷在了幼时的记忆里,恍恍惚惚的半梦半醒。
箱子却在这时一下打开,天光透进来,女君眉眼含笑,伸出手,“等久了吧,都解决了。”
她的声音透着朦胧的暖意,是冰冷梦境里唯一的一抹光彩。
阮言卿受到蛊惑,抓住了伸向自己的手,扑进了让他感到安心的怀抱。
“小郎君?”
梁宣玉惊讶的张着双臂。
一声唤,带着风里花香,一下让阮言卿清醒。
小郎君急急从梁宣玉怀中退出来,好看的眉眼微微蹙起,神色冷极了。
梁宣玉抱剑,上下打量,微微挑眉,“说起来,小郎君,你怎么在这?”
“且,你还知道我在这?”
梁宣玉目光有些探究,落在阮言卿的眉眼间。
这是第一次没见小郎君戴着幂篱,虽然有面纱遮着,但仅凭所见,目如点漆,肤白似玉,小郎君当是生的不错,要是神情不这么冷就好了。
等等,她到底在想什么?
梁宣玉剑柄碰了碰下巴。
“你拿了百人榜榜首,这事,我在天一楼听说了。”
阮言卿凤眸垂下,从箱子里迈出来,跳下马车。
而后看了眼满地的尸体,望向梁宣玉,“杨汀,你已经杀了?”
“方才去救你,还未曾收尾。”
梁宣玉挑眉,目光看向其中一辆马车的位置。
“多谢相救。”
阮言卿侧开脸,眉目清冷,玉碎般沁凉音色一如既往的毫无波澜。
梁宣玉却稀奇的回过头,轻笑,“这回倒是多了两个字,小郎君,救了你三回,下回,你该如何道谢?”
阮言卿沉默,衣袖下指微微蜷起,“我该回去了。”
小郎君想起了梁宣玉在舞伎跟前的逢场作戏,她对谁都是如此。
一时面色更冷,又恢复了一贯少言的姿态。
梁宣玉笑着从马车上跃下,走在阮言卿身后,手背向身后,剑柄轻敲肩背,“小郎君,你欠我的人情太多了,下回就对我笑一笑如何?”
阮言卿心跳忽而快了一下,手微微紧握。
梁宣玉却还在后头眉目轻扬的戏谑。
“我觉得小郎君你年纪小小,总是冷着脸,未免失了鲜活,哪有闺阁郎君不爱笑的呢?”
阮言卿止步。
“梁宣玉,你见过多少闺阁郎君?你怎么知道他们都爱笑?”
小郎君的眸底隐约有一抹酸涩情绪,又极快隐去。
梁宣玉动作微顿,跟着止步。
阮言卿沉默良久,“不是每个闺阁郎君都爱笑的,梁宣玉。”
这是梁宣玉见阮言卿的第三面,这句话,直到他离开,都还在她耳畔回荡。
梁宣玉站在原地,手放了下来,捏紧剑。
“小郎君的话,怎么听着怪让人……”
梁宣玉说不清这种刹那的感觉是什么。
长剑抱在手,转过身,“还是办正事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