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翌日,天气晴朗,的确是个适合出游的好日子。

袁彻早起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衣柜里的衣服挨个试了一通,这件嫌颜色太暗,那件嫌太花哨,于是换了又换。

黎又蘅天生丽质,又爱打扮,他要与她相配才好。

最终选了一件月白圆领广袖袍,他站在镜子前,扶了扶头上的银冠,左看右看。

曾青进来正瞧见他在镜子前转圈,忍不住笑道:“还从没见公子这么注重外表过。”

袁彻没顾得上反驳他,只问:“少夫人可起身了?”

曾青说是。

他松口气,真有些担心黎又蘅临时不去了。

在镜子前又看了半晌,他确定这一身并无不妥之处,这才满意地朝屋外走去。

曾青跟在他身边说:“公子这一身真好看,待会儿少夫人哪里顾得上看景,肯定只顾着看你了。”

他受不了这夸,斜眼斥一声:“轻浮。”

曾青:“……”

走到廊下,袁彻往正屋看了眼,半掩的窗格子里,黎又蘅正在梳妆。

袁彻迟缓地收回目光,往厅上走去。

他正要坐下,袁瑛就笑盈盈地过来了。

“哥,我们什么时候出门?”

袁彻微愣,“你也要去?”

“娘都已经准了,你和嫂嫂今日必须带上我。”袁瑛冲他挤眉弄眼,“放心,我不会妨碍你们的。”

也好,袁瑛性子活泼,有她作伴,他和黎又蘅之间不至于太尴尬。

袁彻没有异议,然而打量妹妹一眼,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袁瑛今日似乎特意打扮了一番,衣裳是簇新的,颜色很是鲜亮,满头珠翠直晃人眼,脸上的欣喜期待更是藏不住。

在看到袁瑛从怀里掏出一枚小铜镜照来照去的时候,他终是露出怀疑的目光。

袁瑛正在检查自己的口脂有没有花掉,突然镜子里映出袁彻神色严峻的面孔,她吓了一跳,“哥?”

“你今日是要去见什么人?”

袁瑛心虚地摸了摸鬓边的发,“没有啊。”

袁彻盯着她,正欲细问。

“嫂嫂来了!”袁瑛指向他身后。

他回首,见黎又蘅从庭院里走来,她身穿一袭丁香色宽袖衫,肩上的薄纱披帛随风摆动,云鬓上的金步摇,随着她朝他走来,泠泠作响。

她在他面前站定,平和地对上他的眼,“走吧。”

他移开眼睛,点头说好。

在他转身之际,黎又蘅的目光里悄然染上几分光华,在他身上落了落。

三人带着丫鬟小厮出了门,马车从袁府出发,行了约莫一个时辰,终于是到了。

曲江池畔景色秀美,游人如织,此时正是草长莺飞的暮春时节,年轻的男男女女都结伴前来赏花看柳,聚会宴饮。

黎又蘅下了马车,一瞧这春光明媚的景色,脸上带了笑,她指了指那垂柳岸边,“郎君,那里景色甚好。”

与此同时,袁瑛也开了口,指着另一个方向,“哥哥,咱们去杏林逛逛吧。”

二人又齐声道:“那郎君去陪妹妹吧。”

“哥哥去陪嫂嫂吧。”

袁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只好说:“有一整日的闲暇,慢慢逛就是。今日人多,你们两个都不要乱跑,免得待会找不见了。”

他见自己腰间的荷包没了,想是落在车里了,便道:“等我片刻。”

待返回车厢找到荷包后,他仔细佩戴好,下了车,一抬头,黎又蘅和袁瑛都不见了。

他茫然地望向密匝匝地人群,“……人呢?”

……

袁瑛提溜着裙摆,一溜小跑地往杏林去,“快,唐公子这会儿应该就在杏林里,咱们快去,别让他跑了!”

她早就听说唐惟一今日会和友人们一起在曲江池的杏林里集会,昨日同母亲提及曲江池,就是想过来,好在让她得逞,跟着哥嫂一同来了。

好不容易从哥哥的眼皮子底下溜走,她想着一会儿就能见到心上人,嘴角扬到耳根,脚步越发快。

可等到了杏林,找了一圈也没见到唐惟一的人影。

袁瑛灰心丧气地跺了跺脚,“难道他今日没来吗?”

婢女晴山安慰道:“许是今日人多,不好找。”

袁瑛四处张望着,走到桥上时,晴山指着不远处的人,“咦,那不是沈公子吗?他和唐公子相熟,说不定他知道唐公子在何处。”

袁瑛目光追随着那步伐匆匆的人,面露惊喜道:“说不定他就是去找唐公子的。”

她立刻又有了劲儿,追着那人去了。

……

春风拂柳,掺着清浅的花香,扑面而来。

黎又蘅手里的纨扇轻轻摇,脚步流连在景色宜人的水岸边。

小摊上陈列着各种草编的小玩意,她一边挑选,一边和兰苕苍葭说笑。

“少夫人,这小蝴蝶做得真漂亮。”苍葭笑道。

黎又蘅说:“是挺有趣的,买了这个给袁瑛吧,我同她还不太熟悉呢。”

“都是一块出来的,少夫人也得给公子买个小玩意儿吧。”

黎又蘅想了想,摇头笑道:“他怎会喜欢这种东西呢,捧到他跟前,他怕是还要说我玩物丧志。”

兰苕说:“怎会呢,今日公子像是用心拾掇了一番,看来他很期待和少夫人一起出来游玩呢。”

黎又蘅想起今日袁彻那模样,的确比平日还要俊朗,看着没那么烦人了。

这会儿那人也不知去哪儿了,罢了,还是去找他,同他一起吧。今日出游虽是为了做给婆母看,但她既然心情好,也不是不能和袁彻相处。

她又挑了一只精巧可爱的草编兔子,用手指戳戳那狗尾巴草编成的兔子耳朵,“兰苕,付钱。”

话音刚落,一人先兰苕一步,把钱递给了摊主。

“你以前就喜欢这种小玩意儿。”

黎又蘅听到熟悉的声音,视线顺着石青襕袍向上抬,对上了沈行知那双桃花眼。

她给兰苕使了个眼色,兰苕依旧把钱给了摊主。

沈行知见状,无奈轻笑,旖旎春色间,他的目光灼灼,只凝在黎又蘅的眉眼。

黎又蘅错开眼,往他身后看去,“徽音没来吗?”

“徽音偶感风寒,这两日一直在家休养。我今日是同友人一起来的,看到你在这儿,特来跟你打招呼。”

黎又蘅诧异道:“徽音病了?那我改日得去看看她才好。”

沈行知见她无视自己,只提妹妹,有些郁闷。

“你今日自己来的吗?”

黎又蘅道不是,“是同夫君一起的。”

沈行知眼眸微黯,“那他人呢?”

黎又蘅望向人潮,“方才被人群冲散了。”

沈行知笑了声,语气里带着嘲弄:“他若是想陪着你,眼睛黏在你身上,又怎么会和你走散?”

黎又蘅无言地看向他。

纵然她和袁彻不是什么恩爱夫妻,也由不得别人评头论足。更何况,这也的确冤枉袁彻了,方才是她自己走开了。

沈行知被她瞧了一眼,知道她不高兴了,那他就更郁闷了。

“袁彻待你不好,我是知道的,你不必在我面前伪装。新婚前夕,他还在为了给一个贱籍女子脱籍四处托请,此事你难道不知?”

黎又蘅微皱眉头,“我知道又如何?”

“他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你说他们是什么关系?”

“你和我又是什么关系,同我说这些?”

沈行知哑然。

他只是黎又蘅好友的哥哥,除此之外,他的确没能和黎又蘅再扯上别的关系,她没给他机会。

河畔微风竟有些凉,直往人心里吹。

“是我多嘴了。”

不远处的袁瑛看着树下相对而立的二人,顿住脚步。

晴山微讶,“这沈公子急匆匆的,原来是来见……少夫人?”

袁瑛瞧着那沈行知怅然若失的样子,心觉有异,自言自语道:“哥哥怎么不在?”

她垫着脚尖又看了一会儿,想看出个究竟,可心里还惦记着人,“算了,咱们去那边继续找唐公子。”

她一溜烟儿又跑走了,没注意到幽静的树荫下立着的人影。

袁彻顾不上管妹妹,一双眼遥望着那一男一女,和煦日光映入眼底,化为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