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瞎想,你张奶奶啊,是寿终正寝,毕竟她没什么修行资质,一辈子也就是个炼精期。”
言老爷子看着墙上的那张黑白照片,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生老病死,人嘛,都会有这么一天的,一百四十五岁,这辈子……已经够本了。”
独孤义将三炷香插入香炉,屈膝跪在蒲团上,对着桌子上的灵位,与桌子上方的照片磕了三个响头。
起身看着那张照片,看着那张温和的笑脸,脑海中浮现出了与之相关的诸般记忆。
“想起小时候父母不在家时,天天过来蹭饭,无论什么时候来,我总能在桌子上看到自己最喜欢的红烧狮子头。”
“有时候调皮,被老爸追着打屁股,我也总喜欢跑到楼上来。”
“每次张奶奶都会像是老母鸡护着小鸡仔一样,把我护在身旁,轻轻的拍拍我的头,跟我说"小义别怕,有张奶奶在呢!"”
“十七岁那年,父母的死讯传回来,我的天塌了,精神崩溃被送去了医院。”
“即便我每天疯疯癫癫,张奶奶也每天雷打不动的,会带着我最喜欢的饭菜来医院看我。”
“出了院,我境界跌落,小区里的人都说我是陨落的天才不如鸡,每每听到这种话,张奶奶都会第一时间出来帮我怒怼那些人……”
眼眶变得红润,独孤义抬起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不是说好了等我回来养老么,怎么变卦了呢……”
言老爷子干枯的手掌落在独孤义的头上,轻轻揉了揉,柔声道:“放心,老太婆走得很安详,没受什么罪。”
独孤义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我不是让人给您们送来了不少丹药么?那些丹药,最不济也能给您们再延寿两三百年啊……”
言老爷子垂眸,走到供桌前面,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很老旧的木匣子。
手掌在木匣子上轻轻拂过,言老爷子浑浊的眼眸更加温和了一些。
他将木匣子递给独孤义:“这是你张奶奶留给你的。”
独孤义接过木匣子,拨开锁扣,打开盖子。
他的眸光微微一滞。
只见里面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支支小玉瓶,这些都是他专门让人送过来的丹药。
言老爷子轻声道:“我们资质平庸,年纪也都大了,这些丹药就算吃了,也只是白白浪费。”
“你张奶奶说,你年纪还小,花钱总是大手大脚的不知道节约,就不是一个会过日子的。”
“你以后是要娶媳妇的,不多留一点家底,又没有父母,就你这性格,以后免不了吃亏。”
“你的父母不在了,你哥常年待在山上,而我们呢,年纪也都大了,不可能一直在你身边,这些丹药啊,一看就都是好东西。”
“都给你留着,以后等你回来了,找了女朋友,这些就都是你的老婆本,也是你的底气。”
啪嗒……啪嗒……
豆大的泪珠落在玉瓶上,独孤义再也没有抑制住自己的情绪,眼泪止不住的落了下来。
“不需要您们省……我现在可有钱了,指甲缝里随便扣出点来,去外面买下一座城都够……”
“最多十年,最多再要十年我就能……为什么啊,为什么不等我啊……”
抱着匣子,脑袋重重的磕在地板上。
言老爷子蹲下身子,一言不发。,轻轻拍抚着他的后背。
……
晚饭独孤义是留在言家吃的。
桌子上依旧还是那些他最喜欢吃的饭菜。
以前张奶奶总会坐在他的旁边,一直不断的给他夹菜。
看着他吃的满嘴流油,老人脸上就会浮现笑容,仿佛自己也吃饱了。
只是这一次,相同的地方,相同的饭菜,却再也看不到那张笑脸。
独孤义大口大口扒着饭菜,全然不顾眼泪和米饭混在了一起。
言老爷子依旧坐在对面的位置上,手边放着一个酒盅和一只酒杯。
他每一次都只倒一点,这是老伴儿生前给他定下的规矩。
为了他的身体健康,每次喝酒都严格把控着量。
酒盅都被老伴儿保管着,每次都只给他倒上一点点。
心情好的时候,给他多倒一点点。
以前他被管着,总是忍不住偷着喝,那时候感觉这酒真好喝,真香甜。
可现在管他的人不在了,他终于能喝个痛快了。
这酒……却变得索然无味。
一老一少谁都没有说话,一个默默吃着饭,一个默默喝着酒。
……
吃完饭,独孤义又待了一会。
一直到快九点钟时,他不想打扰老人休息,去给张奶奶又磕了三个头,便准备离去了。
言老爷子将他送到门口,沉默了一晚上的老人,伸手拍拍他的后背,轻轻说道:“这人年纪大了,对物质,对生活,对生死,也就都看淡了。”
“这人忙忙碌碌的过一生,到头来才发现,终究不过是一捧黄土,身外之物都是假的,只有记忆和情感是真的,只要记忆还在,那人就还在。”
“你这些年的功绩,我和你张奶奶都从新闻里看到了,也从你言叔叔听到了不少,世人尊你为英雄,视你为榜样,追寻着你的步伐……”
“但这次见你,我能看出来,你很疲累。孩子,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真要是累了,就回家歇歇。”
“成不成为什么英雄无所谓,只要平平安安的就好。你要好好地,知道么?”
独孤义站在门口沉默了一秒,转过身去抱了抱老人:“您也要好好地。”
言老爷子脸上露出微笑:“好。我们都要好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