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第三十八年夏至

人,复杂吗?

其实复杂的,永远都是人心。

城门即将关闭,街上的人们也早就纷纷回家了。

宵禁,人当归去。

李元文最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宋远桥十分不解,他主动开口问:“师叔,为何要走?”

是啊,都等了那孩子一天了,为什么不多等了呢?

仅仅只是因为夜晚到来了吗?

而李元文却如此回道:“这个世界上,谁也不是谁的救世主,能够挽救自己的从来都是自己。”

“有些事,不是我想做就能做的,这孩子自己不肯救赎自己,我也没有什么办法。”

他的语气有些落寞。

数十年的风风雨雨,早已看透了太多事情,不管是对人还是对事,都有了本质上的看法差别。

年轻时,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天下无双!

除了自己哪个敢称第一?

年老时,方然醒悟,我们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此生能做好一件事情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无能为力的感觉,又有几人能懂。

当三人远去。

那孩子才敢抬头看。

身边的冷风刺骨,她不确定自己能活几天。

或许今晚就会被老乞丐拖到一个无人的地方任意处置。

运气好的,卖予他人。

运气差的,再受一番苦难后也就离开这个世界了。

不知怎的,她脑子里想起了那个道士,久久挥之不去。

忽然,她艰难的站了起来。

朝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踉跄跟上。

只是,时间未免久了点,那三个人走出去好远了。

她也不知道该往哪条路走。

街巷的角角落落,时不时的有几个乞丐投来不怀好意的目光。

一个个体的弱小,会激起另一个个体的欺凌欲望。

这也是为什么人们总是喜欢欺负比自己还要弱小的人都原因之一。

她的直觉是对的,此时此刻,已经有个人跟上了她,吊在其身后。

只要再拐过一个狭小无人的巷口,必然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这是一个穿着邋遢的青年,无田无产四处晃荡,成日里以偷鸡摸狗、坑蒙拐骗为生。

与那乞丐们实际上也就一线之隔。

不知怎的,他对这个孩子产生了想法。

“拿个袋子,直接卖到狗肉馆!当成一条大狗卖不成问题!”

想做就立刻去做!

他的身上一直揣着袋子呢,顺手做了便是。

终于,一个拐角过后,用麻袋往那孩子头上一套!

嘿嘿!酒钱这不就来了么!

还未等他高兴,脸上就传来了火辣辣的疼!

啪!

被一个巴掌扇的是晕头转向,然后腹部又硬生生挨了一脚,体内脏器已是破了。

“噗!”

倒退几步而后坐在了地上,口中狂吐鲜血。

右手无力地抬起想要说些什么,可一个字都说不出,且眼神逐渐涣散。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只看到一个老道淡定的收回了一只脚,而后失去了最后的色彩。

来人自然是李元文,本来他都已经放弃了,没想到张三丰说那个孩子跟了上来,于是就发生了这一幕。

“走吧。”

仍掉那麻袋,李元文拉着这孩子的手离开了夜幕。

……

太岳山。

一少女穿着一身道袍正在练剑,飘舞的秀发闪着光泽。

一招一式明明练的都是杀招,可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

且其本人也长得十分灵敏钟秀,虽还稚嫩,却也能称得上一句:

好一个俊悄的小女子!

“晓蓉,该吃饭了。”

“好!”

她正是当年被李元文带走的那个孩子。

忆当年,脏兮兮又惨戚戚。

李元文愣是没瞧出那是一个小女孩。

初时,不敢与人言,纵然是吃饭也小心翼翼地看着李元文,哪怕是得到应允也是迟迟不敢,怕是在哄她。

她是怕了,在杂耍队被操控的日子里是真怕了呀,挥之不去的阴影。

直到半年后才逐渐好转。

那一天,她忽然开口,说她叫姓王,父亲是个当大官的,母亲叫她晓蓉,也或许是“小”,但就这么晓蓉晓蓉的叫了下来。

若非她说话,还真就以为是个哑巴。

王晓蓉少了一只耳朵,那是被人割去的。

“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李元文端了一碗面放到桌子上。

这是一碗长寿面,上面,还打了一个鸡蛋。

王晓蓉的生日她自己是记得的,因为小时候常听母亲说起过。

久而久之也就记住了。

“师父,我记得,今天是我的生日!”

她今年十二岁,当年遇到李元文时才七岁。

一晃,已经五年了呀。

“哎,你还记得就好,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喽!”

“嗯!”

长寿面,一根而尽,不可断也!

藤椅上,李元文正躺着,旁边儿有一颗大树,枝繁叶茂。

树下的另一边则是一张石桌,王晓蓉吃完了长寿面就独自把碗送到了厨房。

这些年来,李元文给她吃了不少的好东西,包括从张三丰那儿要来的千年天山雪莲。

并且传下了修炼之法,五年下来早已筑基。

天赋隐隐约约要比宋远桥还要更好一些。

“世间有那么多的苦难,我也不可能管的过来,能救晓蓉一人,已经是不容易了。”

目光眺望,张三丰依旧待在太岳山没有行走天下,而是在完善自己的太极之道。

李元文可以说是学到了他的全部。

但相同的道在不同的人身上还是有很大的差异的。

道是唯一,也是万象。

宋远桥下山了,说是在山上也悟不出个什么来,要去找找那金丹之缘。

天材异宝也罢,一朝顿悟也好。

总之人是放了话,不成金丹则不回山。

这话说的,难道不修个金丹就不回来看看他的师父、师叔了不成?

“哎,年轻人呐,总觉得修为就是最重要的,等到了老时,故人已去,斯人远矣!一人空守繁华又能怎样呢?”

这些年,李元文看的很开,无事则吹风晒太阳。

全然忘了当年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又是什么。

忽然,一阵清风吹过,树叶莎莎地响着。

有二三落叶轻轻飘落在地。

其中一片恰好飘到了他的手背上。

拿起来一看,翠绿盛盈啊!怎地会落呢?

再而有感,是夏天到了啊。

“这是多少年了?第……第三十……”

第三十八年夏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