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勇听出了话中的言外之意,面色骤变:“大爷,您的意思是……”
“其余三家做的事情,我们刘家也做了。”刘老太爷没有兜圈子,平静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把他们叫来?到时候钦差上使抓了倭寇,咱们四家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跑不掉。”
“大爷,那些倭寇根本就是畜生!咱们怎么能和他们做生意?!”刘勇克制不住怒意,拍案而起,甚至顾不得对自家老太爷的尊敬。
他虽说是刘家长子,可自幼便是在渔港中长大,与其说他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其实和普通的渔民之子没区别。
所以他见了太多,因为倭寇侵袭,家破人亡的例子。
此刻听闻这种事,登时怒发冲冠,心中一腔热血激荡难安。
望着自家孙儿这幅模样,刘老太爷呵呵笑了两声,挥挥手示意他坐下。
紧接着,下一句话,便让刘勇变了脸色。
“我的好孙儿,我知道你心性正直,但刘家这些事,你当真一点都没察觉吗?”
“过去这些年,你在渔港上帮家里搬的货,难道从来没看过里头的货是什么吗?”
“那些和你签交易书的人,哪怕他大宇话说得再好,你还能认不出他是东瀛人吗?”
一句一言,如重锤杵心。
刘勇面色惨白,双拳紧攥,身躯都在微微颤抖。
老太爷的这番话,无疑是戳破了他一直以来隐藏的事实。
这些年来的蛛丝马迹,其实早就让他有所猜测,自家在和东瀛人交易。
所有的义正言辞,都不过是自己在骗自己罢了。
“我,我……”
刘勇拳头握紧又松开,嗫嚅半晌,想要反驳什么,确愣是没能说出话来。
刘老太爷站起身,语重心长道:“乖孙,这刘家日后都是你的,你早晚也会知道这些,所以你要明白到底什么对咱们家是最重要的。”
说罢,迈着步子晃晃悠悠离去,只留下刘勇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
镇海城外。
咸腥的海风拂过,林枫摘下戴在脸上的面巾,长出口气。
“终于到了啊……”
眼前,是一座并不巍峨的城池。
宽厚的青岩层层叠叠,常年潮湿的空气使得其上青苔密布,与富丽堂皇的京城相比显得格外地简陋。
“大人,前头便是镇海城了,这城中最大的豪族为刘家,一手掌握着整座城的商路,就连宁州知府都要以礼相待。”
“以其为首,宁州沿海四城分别由四大家族掌握,整个宁州至少有四分之三的收益,都是来源于这四大家族的商路。”
身旁,一名锦衣卫介绍着城中的情况。
林枫微微眯起眼睛:“四大家族,所以如果我想要在城中征兵,定然是避不开这四大家族咯?”
他在路上就已经计划好了,这次镇压倭寇光靠卫所军那些废物肯定是不成的。
卫所制在大宇建立多年,如今早已是糜烂腐朽,根本不堪大用。
当初如果征战北方草原用的卫所军,自己别说大胜了,能不能活着从草原归来都是个问题。
对付倭寇,用那些卫所军肯定是不成的。
军队的水准,决定了一场战斗的胜利。
林枫深深地记得,大清那会儿的糜烂军制,甚至连本土海盗都打不过,更别说对抗武器更为先进的异邦人了。
但想要在本土筛选士兵,首先避不开的就是四大家族。
要是他们从中作梗,招募一事必然会遭受重重阻碍。
“对了,沈冰有消息吗?”林枫问道。
锦衣卫低声道:“沈大人前些日子据说是要去做些事,目前还没有消息回来。”
“嗯……她应该是自保无虞的,知道我来了,等她回来自然会来见我。”
沈冰此前为了与林枫并肩,选择离开京城,来到宁州帮他打理。
作为曾经的拜月宫宫主,沈冰本身相当有能力,至少林枫在京城期间,收到的汇报都相当不错,确定宁州没有出什么大乱子。
哪怕是有四大家族钳制,沈冰依旧是硬生生地发掘了许多东西,这也成为了林枫对付四大家族的底牌。
“走,准备进城!”
林枫大手一挥,众人策马而行,转眼便到了城门前。
“前方可是钦差上使,林枫林大人?”
远远的,有一中年人大步迎上前来,拱手朗声道。
林枫一拽马缰:“来人可是宁州知府,魏支鹤?”
“正是下官,得知上使前来,下官心生喜悦,盼望着早日见到上使,今日得见上使乃下官三生有幸,上使不愧是京城来人,让这镇海城蓬荜生辉……”
这魏知府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手就是一通马屁。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魏支鹤深知自己在宁州这些年,基本毫无建树,反倒是让倭寇日益猖獗。
钦差上使到来,让魏支鹤心中生出浓浓的危机感。
他很清楚,名明面上钦差来是为了镇压倭寇。
可镇压倭寇之后呢?
到时候还不是该清算清算,该革职革职。
在官场,有个不成文的潜规则。
当地官员能处理好的事情,就千万不要向朝廷汇报,也不要求援。
朝廷派你当官,就是要让你保证本地的安稳。
当你向朝廷求援的时候,就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不足。
但魏支鹤也是没办法了,他要是再不求援,只怕宁州福州沿海一代,都得陷落在倭寇的手里了。
“魏知府居然到城门来迎接,真是辛苦了。”
林枫翻身下马,笑意盈盈地迎上前去,态度无比地温和,把魏支鹤都给整愣了。
他以为林枫到此,第一件事肯定是责问自己为何管束不力。
哪怕是身在宁州,也听说过林枫的名声。
当今太后跟前的第一红人,平定北方之乱的战神,亲手扳倒燕王的狠人。
在他心里,林枫本该是个凶威深重,雷厉风行,行事果断的人。
可眼下看来,对方似乎态度还……不错?
“林大人抬举了,下官作为一方属官,上使来此当然该来迎接。”魏支鹤小心翼翼地回着话,打量着林枫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