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蹬鼻子上脸的问题，那是我多年的研究成果，怎么能用十个参观名额就换了！”
杨光荣试图跟郝主任讲道理。
“什么研究成果？不就是对着书抄抄写写吗？你那些破文章，人家能看得上就不错了，实在不行，这个月给你评个先进，能加五块钱奖金，这是学校能做的最大的让步了。”
郝主任想了想，虽然看不上杨光荣什么所谓的研究，但去日本参观的名额他是真的眼馋，十个名额，怎么都能分到一个到他这个教务处主任头上，所以便退了一步，给了杨光荣一个月度先进的名额。
毕竟，这个年代，能出国的机会是少之又少，虽然他们身为江南省第一学府，多少还是有些出国的机会，但能多出去一次，谁又会嫌多呢？
“这不是先进不先进的问题，也不是五块钱奖金的事儿！”杨光荣急了。
虽然他也知道，在国内根本不可能像国外那样依靠知识产权赚钱，但自己多年的研究成果最后却只换来了十个出国参观的名额，这是杨光荣怎么也不愿意接受的。
但显然郝主任并不想再跟他多说，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杨光荣同志，你要明白，你是我们江南大学的职工，你花的是学校拨给你的研究经费，研究成果自然是属于学校的。”
“这次日立邀请我们去工厂参观的机会十分难的，对开阔我们老师的眼界，引进日方新型技术有着非比寻常的重要意义。”
“这是组织上的决定，是通知你的执行，并不是征求你的意见。”
“行了，已经很晚了，你早点休息，我也要下班了。”
说完，也不给杨光荣反驳的机会，直接将人推出了办公室，锁上门，哼着小曲扬长而去。
他已经在盘算着这次去日本，可以给老婆带几套进口化妆品，再泡泡温泉，享受一下日本料理，这些可都是不错的项目。
杨光荣激动万分的从家里出来，回到家的时候，脚里像是灌满了铅一样，沉重无比。
正在外屋等他回家的爱人周绍玲看了他一眼，满脸诧异：
“不是说日立的人找你吗？你盼了多久的事儿，怎么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回来了？”
“日立提出，用十个工厂参观名额要换走我全部的研究资料！”
话还没说完，杨光荣的老泪已经湿了眼眶。
“害，你这人，怎么还哭了呢，瞧你那没出息的。”周绍玲一半哭笑不得，一边又心疼得不行。
杨光荣这些年在研究上耗费了多了少心血周绍玲是最清楚的。现在日立居然只是用十个参观名额就要换走自己爱人的心血，周绍玲也很是不岔。
“郝主任已经答应了？”
“我看他们几个校领导一个个都出国上瘾了，他老婆没事就拿着各种外国货炫耀，咱研究了半辈子，换一次出国亏是亏了点，但大家伙不都这样嘛，算了算了，咱不哭。”
周绍玲叹了口气，憋屈虽然是憋屈，但这年头，大家不都这样么：
“何况人家还答应给你评个先进呢，五块钱，咱炖锅五花肉，狠狠吃顿肉，把这些年熬掉的头发都给补回来。”
周绍玲想着法的想哄哄杨光荣，老夫老妻了，周绍玲最是知道自己爱人就跟个孩子似的，想着哄哄或许能让他开心点。
可没想到，周绍玲越是安慰，杨光荣反倒是呜呜的哭了起来：
“百无一用是书生啊，半辈子的心血换来一顿五花肉，我不甘心啊！”
心至苦处，杨光荣终究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哇的吐出一口黑血。
“老周，你别吓我，老周！”
周绍玲连忙将杨光荣扶了起来：“我去叫个车，我们上医院去。”
“钱多钱少事小，咱还得好好过日子啊……”
周绍玲将人扶进里屋安顿好，正要去找车送去医院，却被杨光荣拉住了：
“我没事，这口心血吐了出来，人倒是轻快了几分。”
“别叫医生了，我缓缓就缓过来了，真把动静闹大了，明天学校里里外外的人指不定怎么编排咱们。”
说着没事，但杨光荣瞬间像是老了十岁，眼里原本闪闪的星光也已经黯淡了下去。
“老杨，都是这么个事，咱不伤心。”
“上回老曾的研究直接就被三信占用了，连一毛钱都没给，老刘，老李他们不都经历过这事儿吗？咱好歹还换了锅五花肉。咱不气，身体要紧。”
周绍玲叹了口气，将倒了杯水递给杨光荣安慰道。
杨光荣接过水，重重的叹了口气，不禁再次湿了眼眶，正想掏帕子擦擦眼泪，却不曾想从兜里掏出了叶士钊写给他的字条。
突然就想起叶士钊的话。
“对啊，你不是说这小伙要给你一百万吗？要不咱们跟这小伙一起干吧，一百万啊，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钱!”
下午杨光荣喝了不少，一回家就把叶士钊说要注资一百万的事情跟周绍玲当乐子讲了。
周绍玲自然不信，说他喝多了做白日梦，杨光荣还把手里的纸条给他看了，那个小本本是叶士钊从省委招待所薅的羊毛，所以台头上还写着省委招待所的名，周绍玲这才信了。
现在又看到字条，忍不住唠叨了一句。
虽然一百万的事情她不敢真信，但不管一百万最后能落实多少，总不会比五块钱更欺负人。
“可郝主任说得对啊。”
“我领着学校的工资，研究经费也是学校拨的，学校已经答应村光先生的交换了，我现在打给叶总，还有用吗？”
杨光荣握着纸条，心里有些担心。
“你不是说是省里哪个书记的秘书陪他来的吗？”
“人家做大买卖，总比咱们办法多，打个电话又没少块肉，先打打看呗。”
周绍玲念叨道。
杨光荣听着，也觉得是这么个理，但最终还是没打话：
“咱学校能打电话的就这么几个地儿，人多嘴杂的，我还是去省委招待所去找他吧。”
杨光荣想了想，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说道。
“那我陪你一块。”
两人稍做收拾，套了件外套就准备出学校。
可没想到，刚到学校门口，就先被保安拦了下来：
“郝主任说了，今天杨老师您不能出去。说是让你好好在家准备资料，有什么事情，明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