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地搬迁总不如原址恢复。
苏江北还是努力说服当地的相关部门,毕竟招商引资也是地方政府的政绩,况且还是高新企业的投资,应该远比商业地产有影响力。
然而,事与愿违。
多次商谈无果后,他还是放弃之前的坚持,决定将整块资产搬迁至重庆,起码还能得到所属政府的大力支持。
“苏江北吗?我们在龙华寺喝过茶,还记得吧?”
一个陌生电话打进来,是个男人,语气听起来极其的漫不经心,而这种漫不经心就是一种故意显露的傲慢,令苏江北立刻想起一个人。
“三哥,你好。”
苏江北奇怪这个三哥为什么会给他打电话,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个电话一定有事:“三哥,在哪儿呢?”
“我就在长沙,有时间吗?陪我喝会儿茶?”
“没问题,发个地址,我现在就过去。”
苏江北爽快地答应,不是为了巴结,主要是想搞清楚这个三哥到底在柳亚东的事情上到底能起多大作用,能不能成为一枚棋子。
无名之茗,一家私人会所形式的茶舍。
城中唯一保留清代建筑风格的庭院,位于长沙天心区太平老街上,推门而入会有一种闹中取静之世外桃源的感觉,古香气息非常浓郁。
“这地方真雅致,名字也大气。”
“哦,既然无名,又如何说大气?”
“无名,万物之始也,这还不大气?”
“哈哈,倒是没错。”
“也就是三哥,平常人想要来喝杯茶,估计应该不太容易。”
“倒也没那么矫情,不过确实不对外。”
一见面,苏江北先找话题,也说了一些奉承的话,却没有表现出像柳亚东的那种卑微,卑躬屈膝得不到尊敬,也换不来真正的利益。
上次,柳亚东跟苏江北谈及过三哥的身份。
三哥全名叫陆承伟,北京人,父亲在军中的职位很高,所以他的能量也就很大,不管走到哪里都有面子,想办什么事情仅需要一个电话,又因为在家中行三,外边人都叫他三哥。
陆承伟分茶给苏江北。
“茶是旧茶,水倒是刚从南岳送过来的山泉水,尝尝?”
“哦,今天有口福了。”
苏江北笑着捏起白茶杯,浅饮了一口,点头夸赞。
“好茶,醇而不厚,香气恰若春雪,能在盛夏喝到这么好的雪芽,真是难得。水也好,自带的甘甜完全融进茶味,不起层次,哎,透进水里的应该是橄榄香吧?”
说着,他又品了一口,望向红泥炉子。
“三哥,你这橄榄碳也不同寻常,应该是上品碳。”
“行啊,苏江北,真没想到你还是行家,比柳亚东强多了,带他喝过几次茶,根本不懂,没劲儿!”
找对话题,就能聊到一起,也能缩短了不熟到熟悉的时间,但两人的话题一直围绕着道德经和茶道,始终没有步入正题。
苏江北不想被动,所以也不问,等着陆承伟自己说出来。
“江北,听说你要买下云安?”
“是啊,有这打算。”
苏江北也不隐瞒,反问:“三哥呢,你在长沙有生意?”
“有啊,你一直纠结的那块地就是我的。”
陆承伟略微挑眉,直白地笑道:“所以,你就彻底死心吧,想原址恢复生产,根本不可能。”
“哦,原来是这样,我说呢!”
苏江北恍然大悟,苦笑:“如果早知道是三哥的生意,我就不会这么纠结了,也没必要和那些人费口舌,不如请三哥喝个茶,兴许就成了。”
苏江北曾找人打听过,是一家地产公司拿了地皮,那家地产公司的规模不大,实力也不强,没多少名气,注册地还是在外省某市。
所以,他一直挺奇怪。
这样一家小地产公司,究竟有什么能量能让当地政府如此护着呢?
此刻,听陆承伟如此说,也就明白了。
地产公司应该只是一个壳公司,陆承伟利用壳公司拿地,然后再进行其他的运作,今天打电话找他过来,很可能就是想实施下一步的计划。
至于是什么计划,不用猜也知道应该与钱有关,公子哥们都是这个德行,无论做什么生意,绝不会从自己的腰包里掏出一毛钱,用别人的钱来挣属于自己的钱,这才是公子哥们的手段。
果然,陆承伟开门见山了:“江北,有没有兴趣?”
“兴趣?怎么说?”
苏江北故作不知。
继而,他似有领悟地一笑:“三哥,亚东和我说过,不管做什么,只要跟着三哥干就是捡钱,怎么可能没兴趣呢。”
但随即又话锋一转:“不过,如果是地产开发,我没经验,怕不能胜任,另外也不知道三哥在这边要搞多大?还是说只是那块地的规模?”
陆承伟笑着摇头,重新续水沏茶,分茶,喝了一杯后,才缓缓说道:“不只是那块地,我准备把土地都拿了,打算搞大一些,建一个新区。”
“新区?那不是技术开发区吗?你打算改成商业区?”
改变城市用地的属性,或许对某些人来说并不难,可要把国家认定的经济技术开发区变成纯粹的商业新区,不仅手续上很难办到,就连投入的资金也将是一笔天文数字,苏江北有些不敢相信。
“开发区也可以变成商业新区,操作起来并不难。”
陆承伟笑了笑,抬眼望着苏江北:“说起来,我就是觉得跟你挺有眼缘,也就说一声,带你一起玩玩,柳亚东给我打了几次电话,我就是看不上他那死皮赖脸的劲儿。”
虽说没有强迫,但陆承伟提及柳亚东,这个意思就很明显了,我连柳亚东都不放眼里,跟你苏江北聊这事儿,就是看得起你,要是再考虑,就属于给脸不要脸了。
苏江北岂能听不懂?
说实话,他挺讨厌这类人,倚仗着家势就觉得了不起,觉得可以凌驾以及掌控所有人,哪怕明明是求人,也要摆出一副施舍的姿态,恶心至极。
不过,这种人又确实得罪不起,因为他们所倚仗的人掌握着权利,偏偏权利又可以摧毁一切,包括法律与道德。
“三哥能看得起江北,是江北的荣幸。”
苏江北先捧了两句,笑着继续:“只是这个事儿吧,还请三哥容我跟亚东说一声,不是不给你面子,是我不能越过亚东,不合规矩,希望三哥能体谅我的难处。”
这番话的姿态很低,也顺带手把柳亚东架了出来。
瞬间,陆承伟冷了脸,放下手中的茶杯,斜眼问:“怎么?你觉得柳昌儒很厉害吗?你怕他?”
他没有说柳亚东,直接点出柳昌儒,表情很不屑,根本没有把柳昌儒放在眼里,而且话里还藏了另一个意思,那就是你怕柳昌儒,不怕我?
苏江北笑道:“分和谁比,既然三哥觉得跟我有眼缘,我的难处也就不在怕谁上,而在于朋情,就是不想让亚东觉得我这个人善于钻营。”
“哦?朋情?”
陆承伟没想到苏江北会说这个。
在他看来,所有的感情都不能凌驾于利益之前,就像世人常说谈钱伤感情,这话没错,谈钱必须要伤感情,如果不伤,说明利益不够大。
“三哥,其实都一样,既然亚东想参与,如果你给面子,我自然也就跟着他参与了,这样的话,谢了三哥的赏识,又不失亚东的面子,你觉得呢?”
“你很滑头,也真的很善钻营,并且很贪心,一个都不想舍。”
陆承伟拿起茶杯,望着一脸诚恳的苏江北,撇了撇嘴。
“三哥,或许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世。”
“知道一些。”
陆承伟点了一下头,他确实调查过苏江北。
苏江北给陆承伟添了茶水,感慨道:“其实,并不是我善于钻营,是因为我从小就是孤儿,结识一个朋友就总想留在心里,不愿放弃,更不想让朋友失望,因为我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亲人可以依靠,只能靠朋友,或许这种想法在外人看来很可笑,也很蠢,但我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想,也习惯了。”
找一个拒绝的借口不难。
找一个看不出是拒绝的借口不太容易。
苏江北抬出柳亚东,又用身世来解释拒绝的原因,从而把拒绝变成了重情义的自我约束,如此一来,不容易找到的借口也就变简单了。
“苏江北,你挺会说话,而且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假话。”
陆承伟转动茶杯,又将茶水慢慢浇在小茶宠上,继续道:“你只是不敢得罪柳亚东,因为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与柳家有关系,如果得罪了柳家,你很可能连自己的女人都会失去,这才是你不敢直接答应的原因。”
从关系的角度来看,这话也没错。
苏江北跟着沈渝,沈渝是沈重山的女儿,沈重山又是柳昌儒的钱袋子,柳昌儒的儿子正是柳亚东,如果这个顺序调转方向,苏江北就是最底层,最容易当利益的牺牲品。
作为大公子哥的陆承伟见惯了利益交换与牺牲,所以就这样认为,也认定苏江北的谎话,只是为自己找个面子而已。
“三哥,我承认你的分析有合理性,但我的不得罪并非因为怕,一个孤儿怎么都能活着,过不下去了可以去拼,拼不下去了还有一条命,没什么可怕的。”
苏江北微笑地说,陆承伟冷眼相望。
“如果说我的一切是指财富和现如今的身份”
苏江北笑着摇头:“我可以放弃,富就过富日子,穷就过穷日子,无所谓,如果说是指我的女人,我绝不否认,我就是为了让她不担心,可以怕一切不怕的人与事。”
陆承伟冷眼望了一会儿,突然大笑起来:“我信你这话,我也听说了,为了那个姓沈的女人,你甘心当牛做马,本可以做出自己的事业,偏偏去成就那个女人,见多了痴情种,还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傻货,好了,你到时跟柳亚东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