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哥,你怎么大半夜走这里呀?”
“前边修路,我让司机转到后边,在会有便利店下的车”
苏江北扶住三轮车,皱眉望着欧雪,看到她的圆脸因为疲累而泛起潮红,额头和鼻尖上全是汗水,眼镜片上也蒙了水雾,左手的手背上还红了一块,带着油光。
“手怎么啦?”
“给客人做卷饼时烫了一下,涂了点油,莫得关系。”
“你从哪儿回来的?”
“陈家桥夜市,车跑一半没电了,不然早就到家啦。”
看到苏江北要推车,欧雪赶紧拦着。
“你别推,车上有油,脏了大衣。”
“脏了再洗,没得关系,你这走了多远啊!”
有些话根本不需要问,欧雪是幼师,白天上班,晚上出夜市摆小摊,不为了别的,一定是想多挣点钱贴补家用。
欧雪父亲的一场大病花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即便大家帮衬着凑了不少钱,苏江北前后也给了不少,不至于过于困难,但在欧雪的心里,那些钱是债,更是人情债,要还的。
这就是所谓底层人的道德观。
永远记得别人的好,也永远不想亏欠任何人,至于怎样挣钱,摆个小摊则是普通人唯一能想到的法子,像苏江北跟柳亚东讨论的那种事情,普通人连想都不敢。
富人体会不到这种艰辛与无奈。
论起来,苏江北已经不算是穷人,但在罗宾斯牛排馆的一顿没吃几口的晚餐让他花了三千多,还是觉得心疼。
与之相比,北温泉度假酒店开的那间江景别墅住一晚上就要八千多,还不算上其他消费,柳亚东却可以毫不在意地驱车三个多小时前往,只为了泡个温泉,巴适地睡觉。可这样的巴适,欧雪需要卖多少张卷饼才能换来?
在这个世界里,永远不要以是否勤劳作为贫富的根本因素。
因为大多数人无论多么勤劳,赚取得仅是过日子的兑换券,实现战战兢兢的温饱,可即便是这样,偏偏还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将这份温饱洗劫一空。
真正的衣食无忧只属于少数人。
他们是利用规则的人,是规则的制定者,知道如何摒弃规则获取财富的方法,那些方法与勤劳努力无关。
“你爸爸最近怎么样?上次看能下床了,又好些了吗?”
“能勉强走路了,还要多走多练习。”
“别强行多练习,要循序渐进”
苏江北推车走了一段路,有些吃力,说话的气息明显不稳。
“你爸爸是神经损失,经脉堵塞,又不是肌体守损,不需要强化练习,还是要多静养,人体的经脉啊,也就神经系统,就像植物的生根发芽,需要气血的滋养,慢慢长出来,慢慢地打通,不能拔苗助长”
“江北哥,你还懂中医?”
“不懂,以前看过一篇这方面的文章,其实我挺喜欢中医,等以后有时间了,我自己研究一下人体的经脉图,练习针灸,等着有大成的时候,你要是有个头疼脑热,我一针下去就好了”
虽然气息不稳,后背和额头也已经见了汗,但苏江北还是像江湖老骗子一样鬼扯着,欧雪一个劲儿点头,也一个劲儿地抿嘴笑。
“小雪,最近和麦朵有联系吗?”
“没有”
欧雪摇了摇头,又赶紧解释:“麦子现在太忙了,我怕她没时间,马逸倒是经常给我打电话,今晚出摊的时候还通过电话,说麦子要成立工作室,问我想不想过去跟着麦朵,还说一定挣钱。”
不是说人都会变。
但身份不同的时候,无形中就会拉开距离,曾经的亲密与无话不谈也会因为距离而渐渐生疏,这很正常,也是人际关系的必然。
“你想去吗?”
“去不了。”
欧雪再次摇头:“我不能离开家,再说我也不懂,而且我挺喜欢幼儿园的工作,和小孩子在一起,总觉得会忘记所有烦恼。”
不能离开家是事实,不想变成一个依附别人的人也是原因,欧雪可以辛苦,却不想成为被可怜的人。
“对了江北哥,花妹跟我视频过,给我看她的办公室”
说着,欧雪从衣兜里掏出手机,从相册里翻出几张视频截图给苏江北看:“你看花妹,穿上职业西服装多精神,再也不是以前的花妹了,唉,现在大家都走了,再也聚不到一起了,江北哥,说真的,我真怀念以前在一起玩的日子。”
“什么叫都走了,我不就站在你眼前吗?”
苏江北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望着一眼略带伤感的欧雪,笑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大家也都要为各自的生活东奔西跑,这是人之常情,就像你,以后要是结了婚,有了小孩,还能再去红姐的酒吧疯玩吗?”
欧雪笑着摇头,从车上翻出餐巾纸递给苏江北。
稍作沉默后,她轻声地问道:“江北哥,麦子现在已经飞得好高了,你手里还握着风筝线吗?”
风筝与爱情,是大家以前在锦肴轩餐厅聚会时说过的话题,那次也是欧雪第一次见到跟着苏江北同来的沈渝。
“风筝线?”
苏江北想摇头,但还是笑着点头说道:“当然在手里,不然真的飞跑了,她欠我的钱和房租怎么办,就算麦朵成了国际红歌星,我照样是她的债主子,别想赖账。”
这话当然是玩笑,麦朵不欠苏江北一分钱。
苏江北查过麦朵藏在苏家小院的那张银行卡,里面存有整整一百万,真把苏江北吓了一跳,为此还打电话训了麦朵,说这么多钱就埋在花盆里,要是丢了怎么办?
“呃,我真的好羡慕麦子。”
欧雪点了点头,不自禁地说了一句,至于羡慕什么,不是麦朵的成名,而是羡慕那根风筝线。
欧雪家和苏江北住的房子距离不是太远,也都属于老旧社区,一路走来,许多墙上都写了拆字,字体原本的鲜红早就褪了颜色,这片老房子的拆迁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苏江北把欧雪送到家,又帮她把东西从三轮车上搬进破旧的红砖小仓房,欧雪的母亲陈桂容一直在等女儿,听到动静后,赶紧披着衣服跑出屋子。
“小雪,啷个辣么晚哈呦,是江北呀,你怎么?”
“阿姨,我在大坡那儿正好碰到小雪,您还没睡呢。”
“快快,进屋洗洗手,喝口水。”
陈桂容让苏江北进屋,又打算忙碌地热饭:“这么晚了,我煮碗热面,吃一碗再回家。”
苏江北笑着摆手:“阿姨,太晚了,您就别忙活了,我减肥,晚上不敢吃东西,汤也不能喝,您赶紧让小雪喝点,我走了,过两天再来看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