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雪柔笑道:“这首诗颇好,只是第三四句怪难解的。”
明霜的表情看着别有用心:“说得好,外人看来不解,于道家却明白得很:既是先用尸解术,后燃返魂香,必是拷问不肯说实话的人魂魄了。”
唐雪柔心里打个突:“这话说得有些吓人呢,越姑娘快别唬我们了……”
“是不是唬人,就要看唐大小姐,肯不肯说实话了。”明霜说着便面色一沉,举起手中杯子,“这里面下药,是谁指使你的?”
纯乐也跟着捏着一颗豆子问到她脸上:“国师姑娘刚刚给我演示算卦来着,今晚这几颗豆子,就代表了几个要害她的人,你就是这第一颗!”
“不,不是,我没——”唐雪柔说着要往后退,却被明霜一把抓住,将那杯酒直灌进她口中,随后亲手搜她身上,果在袖中发现了那药包——不过,那药却是原封未动。
“我,咳,我……”她被那酒呛得颇为狼狈,心中却感庆幸:幸好,幸好她临时害怕宴席上出事,自己会被嘉敏公主抓住打死,那药被她调包成了一包药性浅的迷药,不会伤人性命。
一半是借着药性发作,一半是装昏躲丑,唐雪柔往后便倒。
明霜任由她倒地,倒也没再为难。
因在座人人都清楚,指使她的会是谁。
嘉德太子。
纯乐咋舌:“她果真下药了!那,国师姑娘,刚才还有第二颗蚕豆呢?”
明霜顺势望向了宋感青这边,似笑非笑。
宋感青头皮一炸,几乎是立刻想逃,但是他还没动,跟他一起过来的那位侍郎家小公子,却抬起头,整个人浮空而起,发出了一阵阴沉的笑声:
“道友如此眼力,那我也不必遮掩了——不错,有人托我要你的命。”
满座皆惊,嘉敏公主临危不惧地跑过来:“莫要冲动!谁托了你,我出双倍的价钱!”
明霜不为所动:“所以?”
“所以,我就过来看一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如今你看到了,要打过一场吗?”
小公子的大笑声震得屋中花枝摇摆,乱红飞舞:
“自是——”
他缓缓落回原处,归于平静:
“不敢与道友争锋。”
他这雷声大雨点小的模样,倒让在座的都暗暗生出一个不太恭敬的念头:扫兴。
明霜这才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道友过谦,谢过了。”
“区区凡人收买,怎可能让我道门子弟反目。”那小公子拱手道,“何况道友还是玄女宫贵客。”
明霜倚仗的正是这一点,正宗玄门修士是不可能与同门修士,因一点凡人的供奉就自相残杀的,何况她还是玄女宫座上宾,这些年来,京城的道门势力必然都是归玄女宫管辖的,怎么可能有莫名其妙的修士来刺杀她?
凡人只以为修士界也如凡间一般,人人会为了利益动刀动枪你死我活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修士界,可是很讲法理与情面的世界。
她从芥子环中拿出一株灵草奉上:“道友且请收下这个,改日再叙。”
那小公子眼睛一亮:“多谢道友!下次必当登门拜访。”
随后,他也跟那唐雪柔一般,一翻白眼,身子往后便倒,摔在地上昏迷过去。
明霜知道,这是对面解除了傀儡术控制,离开了。
宋感青感觉自己的手心里都是冷汗,不知该继续假装若无其事,还是立刻跪地求饶。
但不用他为难,明霜瞬息移至他身前,一手捏着他的右手,使他痛叫着将掌心向上摊开,里面正捏着一道符纸。
明霜看了看,冷笑一声:“桃花乱魄符——真是用心险恶。”
此符专门用于乱牵姻缘,使中符一方对另一方痴心迷恋,直至神智失常。
纯乐上前,捏着最后一颗豆:“这个是他?”
明霜点头,大声向宾客们宣告:“今日是公主设宴,杀人不吉,我且留这些人一条命回去——但背后之人若有再犯,我定然绝不手软。”
她说着,看向宋感青,翦风剑出鞘,瞬间卸了他一条右臂。
宋感青几息之后才后知后觉出剧痛,当下在厅中痛吼跌倒。
嘉敏公主面不改色,叫人收拾了现场,重申了一遍,明霜的意思就是她的意思,敢在她的宴上动手脚,下次,她也不会轻饶。
众人皆无心再赏花饮酒,芍药宴提前散了。
宫女们,除了纯乐之外,也都被嘉敏公主遣退了。
望着杯盘狼藉的空荡大厅,嘉敏公主突然笑了,笑得乐不可支、十分开怀。
明霜奇怪地望着她。
她擦擦笑出的眼泪,对明霜道:
“这些年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皇兄的死兆,怎能不喜呢?”
明霜了然:“你与太子有仇?”
“是啊……我盼他死,已盼了好多年,可是他命好,父皇要驾崩的年纪,他却正值壮年,且其他的兄弟,前些年又都被清理了。”嘉敏说着又笑起来,“我本来以为,只能等着他登基,然后要么气死,要么跟他同归于尽了呢。”
明霜道:“毕竟是太子,我也不一定要去杀他的。”
嘉敏公主志得意满:“没关系,我只是看出来你今日说的话是真的,你是真有杀了他的本事——等你见了他,你就会知道,这人多么讨厌,多么有取死之道。”
明霜便看着她道:“公主与我说这些,算不算是交浅言深了?”
“我呀,可比那蠢货懂你们修士得多,你们根本不屑告密,也不屑对凡人撒谎,是不是?”
嘉敏公主过来亲热地挽着她手臂:“这些年里,我日日侍奉一个脾气古怪的三百岁老头子,很轻松吗?也只有每年去玄女宫的时候,能做一回自己,说说真心话——你确实像她们,像得我忍不住。”
明霜看这公主压抑得可怜,也不抽出手臂,看着她难得的真性情时刻。
一边的纯乐小大人似的叹气:“可把我们公主给憋屈坏了。”
嘉敏看着纯乐:“父皇喜爱子女天真——可不是能是真的天真,那样早就不知在宫里死了多少回了,他就喜欢看天真无辜的外表,内里却得有眼色,精通伺候人……我便寻了这个天真的丫头,学她的神情举止,去讨老头子喜欢。”
纯乐一吐舌头。
“这丫头,被我宠的没边——走,今日兴致好,咱们乐去,不带这丫头——”
纯乐顿时跺脚:“干什么好事总躲着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