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远一把拽过他厉声道:“什么平步青云,我看是死路一条!你别钻牛角尖,当年我族弟和楚大人费尽心思找我保下你一条命来,难道你要今日抛舍了?”
越天骄神情肃穆:“大丈夫生于天地间,若一不能报仇雪恨,二不能知恩图报,三视百姓苦难如无物,只能独善其身——越某若是这样人,当年也不会沦落到此地来。”
“你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你好大的胆子!”
“我不是第一天胆大,就算你不助我,我也要做!”
之前他们谈话声甚低,周围的庄丁和随从都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只乍见庄头与上峰争执,不禁面面相觑。
叶知远带来的随从们便要上前拉开两人,白大个第一个冲上去挡在前面:
“谁敢动我们越庄头!我跟他拼了!”
赵铁柱也跟着上去:“你这当官的!你干啥乱骂人?你放开他——”
更多庄丁也七嘴八舌围上来:
“俺们越庄头这么好的人,你咋还能跟他为难呢?”
“今年交上这些个大松塔,你不说赏下来几个元宝,还骂人?你是白眼狼托生的啊?”
“消消气,都消消气!”
叶知远被打断,也不好再当众说下去,只好一挥袍袖:“都下去!”
随从们退下了,庄丁们便也不再围过来,越天成赶紧挥手:“散了吧,散了吧!没多大事!”
“有如此乡亲跟随,我焉能看他们遭难?请叶兄成全。”越天骄再次开口。
叶知远皱着眉头,久久不肯做答。
越天成和越明云两个离得近,是猜到了几分他们两个为何争吵的。
越明云大着胆子插嘴:“那个,大人啊,你就答应了我叔吧,反正有我妹兜底呢,肯定不能有事。”
叶知远倒是被提醒了,是了,越明霜……他终于松了口风:“若是晚上她治得好我的病,再说。”
越明云乐了:“行,行,您瞧好吧。”
等晚上回到越家,一行人还没走进院门,就已闻到厨房里传出的异香扑鼻,这并不是普通鸡鸭鱼肉的肥美香味,也不是果蔬的清香,倒像是一根羽毛,轻轻搔在味觉最痒的那个点上。
叶知远食指大动:“侄女果真手艺出众,这味道光是在这里闻着,我都要流涎三尺了。”
“哈哈,叶兄屋里请。”越天骄并没正面回答——他在怀疑真正下厨的是凌恪。经过厨房时他特意往里望了一眼,却见真的是明霜在灶上忙着,而梨花白正悄悄伸着脖子从一只青花大碗里偷吃……
越家众人都去东厢单开了一席,西厢里款待的是叶知远带来的随从们,堂屋里的桌上只有越天骄、叶知远两人。
不一会儿,明霜捧着一只大托盘进来了,上面放的是四菜一汤。
盘碗被先后放在桌上,果然色香味俱全,但叶知远发现自己只能分辨出每道菜中的主料是鸡肉、猪肉或鱼,而其中的配菜,虽然颜色都晶莹可爱,闻着也香气扑鼻,却看不出来是什么材料。
“贤侄女啊,这些菜都是用什么做的?我竟没见过。”
明霜笑容满面地介绍:“叶伯父,这都是我特意做的药膳,吃了对你的身子有好处,今日务必多用一些。”
“那就多谢侄女了。”叶知远当下伸筷夹了一块鸡肉,滑嫩鲜美为平生仅见。
他再试探地夹了一块粉红色、好像玉兰花瓣一样的配菜,入口奇香,人间至味!
叶知远再也停不住筷,一只右手进退如风,将桌上各色菜包括配料都尝了个遍,越天骄也早被那股奇香吸引,顾不得谦让,一起埋头大吃。起先,他还顾虑着,没去夹那只青花大碗里梨花白吃剩的菜,但后来实在忍不住,也就吃了。
明霜并没上桌吃饭,她还在旁劝说:“爹,伯父是客人,你倒是少吃一点,让叶伯父多吃啊。”
叶知远听了这话顺耳,但也舍不得停下吃饭去说话,只是一边咀嚼一边连连点头。
正在这时,梨花白悄悄走进屋来,倒也识时务地没跳上桌抢菜,而是走到明霜脚边去,十足谄媚地“喵呜”直叫,想叫小主人拿些菜肴喂它。
叶知远便见那只猫蹭了两下明霜的小腿,忽然一个打滚,四爪朝天地睡过去了。
正觉好笑,却发现眼前视线有些模糊,连夹菜的手也抖了。
一筷雪白的鱼肉掉在桌上,叶知远刚觉惋惜,眼前便黑了。
似乎很远的地方有个姑娘在说话:“魏叔、凌恪,帮忙把我爹抬到床上去,请魏叔守着门别让人进来。”
随后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他觉得身下一空,好像正从空中坠落,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下一刻那感觉却又消失了,他又落在了实处。
那姑娘说:“凌恪,把他放进这里来。”
叶知远很想问,这里,是哪里?
随后他就感觉有人脱了自己衣服,把自己抱到一只大浴桶里,里面装满了热水。
哦,泡一泡,倒也不错……他迷迷糊糊地想着。
可水却越来越热,热得发烫,烫得他有些受不了,全身酸涨,每个角落都在发痛。
叶知远又叫不出声,努力挣扎的结果也就是两根手指痉挛了下。
有个男子声音问道:“这,这不要紧吗?”
他很想叫:要紧,要紧得很!
但那姑娘却说:“不要紧,先解决这些小的。”
叶知远只觉身上越来越痛,好像在他身体里有无数的芝麻粒儿正试图从毛孔中钻出来。
他的手指不断的痉挛着。
男子问:“他,好像很痛。”
姑娘叹息:“只好忍着些,不能让他昏迷过深,不然待会儿可能吐的时候会呛死。”
什么?还要吐?
周身疼痛过后是瘙痒,好像有小虫在他身上爬来爬去,不过一阵白光闪过之后,痛和痒就都不见了。
叶知远舒了一口气,他疲累得太过,想要在这热水里好好睡一觉。
但那可恶的姑娘却叫男子把他又搬了出来。
“把他放在床上,头朝下垂在床边。”
一只手摸到他背心上,明明只是一只小手,却像有千斤的力气,烙铁铸成一样,滚滚的热力从那只手上涌进他体内四肢百骸。
心脏突然一痛,像有只铁手攥了他一下。
叶知远大为慌张,他又想挣扎了,但是他也知道无济于事。
“找到了。”那姑娘道。
一块冰冷的石头似的东西被塞进他嘴里。
心脏上攥着的手松开了。
原来那只手,不,那更像是只虫——不在他心脏上,而是胃里,叶知远能清楚的感觉有个多脚的东西从他胃袋里沿着喉管往上爬,半昏迷中却也不觉得如何可怕,只是弄得他想吐。
那东西爬到了他喉咙口,伸出节肢去拨弄他嘴里的石头。
“出来!”
随着那姑娘一声断喝,那只按在他背上的小手又是猛力一压,几乎把他肺里的空气都压出来了——
随着他喷射似地一呕,那虫子被吐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