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连日的阴雨,高丽也不遑多让。几日的秋雨之后,直接飘起了雪。天色阴沉,一有如朱棣此刻的心情。
他坐在一处小山上,说是小山,也就是隆起的一座土堆子。
天中飘雪,落在朱棣鼻尖,他才有些缓过神来。抬头看天,喃喃自语着,“狗日的,又下雪了。这老天爷,不晓得想的啥子心思。”
山下有人招呼,“殿下,李成桂他又来了。”
朱棣紧紧的皱眉,“不见,不见!老子说了多少次了,只要是他来,一概不见。一个高丽的蛮子,岂是能随便见本王的。说着是臣服朝廷,实际上就是借着朝廷去打仗!”
说着,朱棣又笑道,“嘿,还得是吴王,一眼就看穿了李成桂的心思。想使唤大明,他李成桂有几颗脑袋。”
那人郁郁去了,朱棣深吸一口气,凝视远方云与地的连接处。
愈发觉得,他到这里来,就是发配。方圆几百里,都是荒无人烟。除去开京城与平壤,整个高丽都没有几座大城。
郁郁而不得志,朱棣长叹着气,“罢了,大明虽大,却只一方高丽,能容得下我。”
耳边,又有踩雪的声音。
朱棣不禁怒道,“孤说了,不见他!不见他!无论他来多少次,孤都不见他!”
来人在山下行礼,“殿下,京城来的消息。”
“哦,快说!”朱棣一下子来了兴趣,拍拍屁股,顺着滑坡,一路滑下去。
临近地面时,脚尖踮地,手指抠住山体。站稳之后,又急忙问道,“说,朝廷里出什么事了。”
“殿下,一月前,有鞑子夜袭灵州河口。杀百姓两千余人,近千将士殉国。后宁夏卫派兵来救,这才保住了灵州河口。”
朱棣眯起眼睛,“灵州河口”
灵州河口,为宁夏唯二黄河渡口,也是陕西去往西域的必经之路。
此地,常年重兵把守。灵州守将品级,也要比其他地方的武官要高。只是近年,朝廷重心在大同、宣府一带。因此,灵州河口,疏于防守。
“守将是谁。”
“灵州守将王升,乃中山王旧部。被鞑子砍了半张脸,殉国了。”
朱棣抿嘴,双手发抖握拳。
天上的雪,打在朱棣的额头与双肩。呼出的白气,凝结成霜。两片嘴唇,轻轻动着,“两千大明百姓,一千大明将士。此仇不报,大明何以立国!”
“鞑子,谁干的。”
来人被吓了一跳,“兀兀良哈,兵部查明,是兀良哈派的兵。”
“朝廷呢,发兵了没。两千百姓呐,被那帮狗日的杀了!”朱棣竖起两根手指头,使劲的抖动。
“回殿下,朝廷似不打算追究兀良哈。吴王还故意将此事,嫁祸给了鞑靼。小的实在是不知,朝廷于此,有何深意。”
朱棣冷笑道,“有何深意,无非就是拉一家打一家。朝廷若是三家一块儿打,确实是吃力。不如,分而伐之。孤的那个侄儿,想的不错。兀良哈,这个瘪,他不吃也得吃。”
“只是,如此畏畏缩缩,如何成的了大事。看来,老爷子就是老糊涂了,任由他这个孙子乱来。别人都骑到咱们头上了,哪有还陪着笑脸的道理。”
迎风站立,朱棣头发杂乱。抬起马靴,一脚踩进雪里,往营中走。
后头那人跟着,“殿下,那咱们”
“点兵!”
“既然朝廷不为灵州百姓做主,那孤为大明燕王,岂能看着区区鞑奴,如此欺侮大明百姓。朝廷不伐,咱们伐。”
那人倒吸一口凉气,整个胸腔,都变得一片冰凉。他紧紧跟着,有些担心,“殿下,咱们在北平时,就素与兀良哈交好。咱们营中骑兵,也多为兀良哈所练。兀良哈兵强马壮,咱们这么点人,怕不是对手。”
在朱棣初到北平时,就有意与兀良哈交好。至洪武十五年时,两家一齐打退了鞑靼。
从此,朱棣与兀良哈之间,十分的车暧昧。甚至几次,兀良哈遣使:殿下若举大义,我当相助。
而两者之间,都知道对方的心思。
朱棣想要的是达成藏在心底的野心,而兀良哈则是想要宁夏那块了解南北东西的地方。
营门,朱棣默不作声,突然站住,“高丽侯呢。”
“回殿下,高丽侯今早出营去了。近日,兵部有令,我等加紧练兵。朝廷,多有再行北伐之事的意思。”
朱棣轻轻的点头,“张玉。”
“末将在。”
朱棣看着单膝跪在雪地里的张玉,这个人原是北元枢密院知院。今年年初时,逃至高丽,归顺朱棣。
此人,深通兵法,极擅练兵,是个将才。因此,朱棣十分喜欢,留在身边。
“点兵,随我北上大宁府。”
张玉一愣,“现在?”
朱棣点头,“不错,就是现在。点出八千人来,孤要剿了兀良哈。于国于亲于百姓,大丈夫总得占上一个。百姓世仇,不可不报。”
见此,张玉也不再迟疑,起身就去点兵。
只片刻的功夫,张玉就带着八千人出来。手持符牌,递给朱棣,“殿下,点齐了。”
朱棣回头,“粮草不可断,高丽侯来了,你实话实说便是了。”
看着朱棣带着八千人,渐渐的远去。粮官赶紧催促左右的人,“快,备上粮草。挑上脚力最好的马,把粮草给燕王运过去。耽误了战事,老子先要了你们的脑袋!”
营中忙碌起来,粮官不禁嘟囔起来,“这大冷天的,那么大雪,上哪儿去寻兀良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