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正途中,百姓都来围观。
上一次,这样的大军进城,竟还是在朱元璋打集庆路时。大军集结,旌旗蔽天,分而入城。
抢了一辈子的常遇春,在这个时候,也下令不得惊扰百姓。所经一处,与民秋毫无犯。三天的安民榜,七天的镇河湾。无论是从何处去看,百姓们都对朱元璋,充满了期待。
与那时不同,如今的得胜大军,凯旋回京。
除去走在最前头的蓝玉与朱允熥外,后面的将士们,个个都是虎背熊腰。脸上带着憨憨的笑,口袋里都是装的鼓鼓囊囊的。
他们盼望着天下太平,如此,自己的家人便可免于战火。
又盼望着能够打仗,打仗就意味着军功,意味着皇恩浩荡,能再多赏几亩地,多赏几匹布,多赏几贯银子。志在报国的男儿,身上的前程富贵,都在鞑子的头颅。
鼓鼓囊囊的口袋里,装的就是他们的军功!
秦淮河,素以花柳而闻名天下。
南朝时,就有了“半朝半城皆商女,一国满江无男儿”的说法。这一句,倒与后来杜牧之那句“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尤唱后庭花”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不走德胜门,走中山门。”
中山门临近秦淮河,秦淮河上男人的阳刚与女人的阴美,相得益彰。
蓝玉先是愣住,继而一喜,嘴上感叹着,“还是三爷您懂俺们这些粗人的心思。不瞒您说,臣手底下这帮人,在外半年,没咋碰过女人。那可真教儿郎们,给憋坏了。”
朱允熥笑道,“怎么,破了开京城,没去抢?”
“没。”顿时,蓝玉脸色一红,心中哑言。对朱允熥,却也不敢有什么隐瞒,只得实话实说,“抢了,只是抢了他们的王宫里。宫外百姓,也想抢来着。燕王不给,还派北平兵,把路给截了。”
为此,蓝玉与朱棣,闹得十分不痛快。
打仗之前,蓝玉许诺,开京城破时,可随心所欲。可城破之日,朱棣却先贴了安民告示。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去纵兵。
朱允熥听着,蓝玉说的似是有着告状的意思,反过来去问,“怎么,孤听着,你像是来告状的。不让你抢,还委屈了你不成。”
“可”
朱允熥再给打断,“你若是真的抢了,在高丽激起民变。这个时候,你怕是还在高丽打仗呢。你打的赢高丽,打的赢高丽百姓?”
当牲畜,女人,上好的布料衣物,精美的首饰财宝,还有金银铜钱
这些都摆在蓝玉面前时,蓝玉确实是心动了。不是自家的百姓,抢起来时,蓝玉没有丝毫的负罪感。
在他看来,打仗就是抢东西。
“不得不说,四叔的眼光,要比你远的多。若真的去抢了,恐怕咱们得前功尽弃。不抢是最好的,你也学着点。已经是侯爵了,可不能似从前那么莽撞。”
听着朱允熥的话,蓝玉不以为意,他抽一抽嘴,开口说道,“臣不懂那些个弯弯绕,臣只知道,皇爷让臣打谁,臣就去打谁。臣只懂得打仗,别的事情,还是让皇爷、太子、三爷,您们去做吧。”
朱允熥边听边点头,却冷不丁冒出一句,“倘若日后,你这脾性与四叔在战场上兵戎相见,你只有不到四成的胜算。”
论排兵布阵、带兵打仗,朱棣不如蓝玉。
可若是说到招抚人心时,蓝玉是远远不及朱棣。打下一地容易,占住一地,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蓝玉神色一凛,收起刚刚的嬉皮笑脸,一脸的严肃,“三爷,是不是燕王又做啥了。旁的不说,若是燕王其心不轨。臣定将他生擒,凭三爷您的发落。”
不止一次,蓝玉在朱标面前提过。但每一次,都被朱标所训斥。
但即便如此,蓝玉从来没放下过对蓝玉的戒心。两人都是带兵打仗的好手,也正是因为这样,蓝玉始终在提防着朱棣。
两人说话声音很小,朱允熥表现出一阵担忧,“别瞎猜,皇爷爷身子骨硬朗,天塌不下来。可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你再替孤把天给撑住也不迟。”
蓝玉正色道,“臣,知道了。”
对于蓝玉,朱允熥没有丝毫的怀疑。蓝玉案时,那一句“殿下若无意,臣便做个富家翁。殿下若有意,京师大营为殿下执金吾。”
这句话,始终在朱允熥的心里,生根发芽。
过秦淮河时,两岸百姓们,杂声呼喊。尤其是那些身处高楼的女人们,见着得胜归来的将士们,更是千娇百媚。
“瞧瞧,那是哪家的小公子。这么水灵,往后大了,不知要祸害哪家的姑娘呢。”
朱允熥红着脸过去,两辈子,他都没来过这个地方。空气中飘着的胭脂香粉的味道,不浓反重。嗅在鼻子里,不是那么舒坦。
“让他们去吧,别闹出事端来。出了事儿,孤拿你是问。”
朱允熥点了一句,自己骑着小马驹往回走。不长的路,却走了整整一炷香的功夫。
“把军功计数,该给的,咱们一文也不能少给。当初,带他们打仗的是皇爷爷。再往后,就该轮到孤了。他们虽然老了,却都是大明朝铁骨铮铮的汉子。无论如何,也不能亏待了他们。”
常森应声,点头答应,“三爷,当初进集庆路时,皇爷也是带着大家伙到秦淮河边来。结果却是太贵,一个也没去成。近二十年过去了,没想着是皇爷的孙子,再带他们到这儿来。”
朱允熥听的心不在焉,他咂咂嘴,“皇爷爷呢,安排李景隆去给皇爷爷唱戏。这个时候,估摸着已经是该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