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京师大营

下学之后,朱允熥就像是脱缰的野马,再也没有了束缚。

他和朱允炆不同,朱允炆即便是下学之后,也要找上几本书来看,亦或者是去奉天殿给朱元璋捏腰捶腿。

而朱允熥,则是跟在蓝玉后头,跑一趟军营。

在刚出生时,朱元璋给蓝玉下旨,让蓝玉教朱允熥兵法,或是习武。一则是强身健体,二则是去边疆做个塞王,不通兵法可不成。

“三爷,那儿便是大明朝的京师大营。”蓝玉伸手去指,那边的几座庄包。

军营门口,一根高高的台柱上,飘着一根红色长绳。出街三里,肃清街道。每隔百步,都有侍卫把守。

“他们,都是当年跟着您外公,杀进元大都的弟兄。在战场上,您外公一声令下。砍起鞑子来,丝毫不惧!”蓝玉的脸上,满满的骄傲。

朱允熥看的入神,喃喃开口,“外公他,真是大明朝第一猛将。”

大营门口,一个糙汉子坐在干草堆上。脖子上挂着一个酒葫芦,面前的木板摆着切好的驴肉。

“曹疯子,你看看谁来了。”

景川侯曹震抬起头,微微一愣,继而惊喜道,“三爷,您咋来了!”

曹震从地上跳起来,两只手在衣服上上下下蹭一蹭,咧嘴笑道,“三爷,您吃驴肉不。臣刚从营里切来的,又嫩又香。”

还不等回复,曹震从旁边的架子上,扯下一块羊皮,用酒冲洗一下,放上驴肉。

“三爷,您吃。”

蓝玉骂了一句,“三爷哪能吃这些腌臜东西。”

朱允熥从马上跳下来,拿起一块驴肉放进嘴里,“孤认得你,你是景川侯。父亲说过,当年是你,冒死把皇祖母救出来。背上还因此,中了三箭,血流不止。”

一番话,让曹震糊了眼睛,“三爷,太子爷他还记得这事儿!”

“当然记得,不止是父亲,皇爷爷也记得,孤也记得。你背上的伤口,都是你的功勋。”

天热,曹震赤裸着上身。

朱允熥绕到身后,看到曹震后背上,两处凹陷下去的伤口,还有一处乌黑。

再转身,深吸一口气。

两辈子,这是朱允熥第一次进军营。空气之中,弥漫着马粪的味道。还有看不见的,闻不到的,大明军人的血气!

不远处的台子上,一群军士围着,耍起了把式。

“三爷,您这边来。”蓝玉指了指中帐。

“今儿是老傅当差,他许是在中帐里偷摸着喝酒呢。三爷您待会瞧见了,可得在皇爷面前,告他一状。”

中帐掀起一角,隔着老远,都能看到傅友德的身影。

曹震走在前头,大摇大摆,“老傅,出来了。三爷来了,快出来给三爷请安。”

里头,傅友德探出一个脑袋,见着朱允熥,连忙单膝跪下,“臣见过三爷。”又怒道,“曹疯子,三爷来了,你咋不早说。”

朱允熥扶起傅友德,“老将军快请起,当年过黄河,追王保保,又平定云南。就连皇爷爷都夸赞您,老将军是大明朝的柱石。”

傅友德感激涕零,“臣不敢当。”

墙上挂着地图,黄河以北,每一城,每一处坳口,都被标记的十分清楚。

目光上移,停在了北平。

北平处于漠北与辽东之间,如今的北元残部,正联合女真,几次犯边。北平在两者交界,首当其冲。非万夫不当之勇,守不得北平城。

而驻守北平的,正是自己的四叔。

“殿下,您看啥呢。”曹震挠一挠脑袋。

让蓝玉把自己抱起来,朱允熥对着地图,食指按在了北平。

蓝玉看了一会儿,“燕王可是个将才,当年魏国公在教燕王兵法时,燕王一点就通。论排兵布阵,皇爷的诸多皇子,没一个能比得过燕王的。”

“西起西安,东至北平,中间是太原。这一线,大明朝的国门所在。皇爷三个儿子,守三面。守得好,鞑子一只脚也别想进来。”

朱允熥有些诧异,迄今为止,他的四叔可是一次仗都没打过。可是,蓝玉对朱棣的评价,却是很高。

蓝玉目光变得聚神,他也紧紧的盯着北平这个地方,“到那时,三位塞王挡得住鞑子。若是塞王生变,谁能挡得住呢。”

中帐里安静下来,傅友德赶紧起身,在帐口左右看一看,低声喝道,“蓝小二,你不要脑袋了!”

朱允熥沉默不语,有的东西,总可以被预见。

耳边,是大营中将士们操练的叫喊声。朱允熥扭头去看一眼帐口,轻声说道,“没人听见。只是舅姥爷,以后可不能说这种话。”

蓝玉不以为意,“怕啥,我也只是随口说说。”

接着,又顿了一下,“再说了,太子在呢,没人敢。这天,我给太子爷顶着!”

朱允熥赶紧岔开,从中帐里走出来。

中帐的对面,是一排箭靶。闲来无事时,军中的将士们,都会射箭为乐。亦或是蓝玉这些将军们,切磋切磋拳脚。

取来一把弓,朱允熥费力的拉开,也只是拉开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蓝玉取来一支箭,帮朱允熥架住。弦稳箭齐时,蓝玉蹲下来,握住朱允熥的手,对着对面箭靶的靶心。

正当朱允熥聚精会神看着靶心时,耳边传来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

“三爷,您在宫中莫怕。该争就争,臣不怕死,就怕有人欺负您。京师大营,数万甲士,枕戈待旦!”

言毕,语落,手松,弦动。

一支白羽箭,从面前飞出,正中靶心。

箭中时,靶心草屑飘落。而那根箭,却结结实实的扎了进去。

朱允熥回头去看,蓝玉如同无事发生,慢慢站起来,看着远处的箭靶,“该是您的就是您的,除非蓝玉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