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依依眸光微动,敛去眼中惊艳之色,随后对着柳七微微屈身行了一礼:“终归是妾身扰了诸位的雅兴。”
柳七闻言默默地端起了手边的茶轻抿了一口,不再言语了。
杨依依低着头等了片刻,却没有预想中柳七再度开口,遂有些疑惑地抬眸看了一眼,却发现刚刚还为自己出言辩解的女子此时正一脸漠然地喝着茶,丝毫没有搭理自己的打算。
最终还是江寄余开口为杨依依解了围:“今日有劳杨姑娘专程走一趟了。”
“青鸾。”
随着江寄余一声轻呼,门后候着的方青鸾走了进来,对着江寄余拱手行礼道:“师傅。”
“送杨姑娘下去休息吧。”江寄余挥了挥手,示意方青鸾将杨依依引走。
方青鸾闻言当即侧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继而抬起一臂,对着杨依依轻声道:“杨姑娘,这边请。”
杨依依躬身对着江寄余道了一声谢,随后也冲着桌上其余几人微微颔首见礼后,方才怀抱着琴缓缓走出了房间。
周宓看见杨依依离开后,凑到了柳七耳边小声说了一句,随后便起身招呼起柳十九和陶之妍,也跟着离开了房间。
桌上,只剩下了相面而坐的江寄余和柳七二人。
而另一边,陶之妍刚下了楼梯来到了阁楼的第二层,当即如释重负地长长舒一口气,而后一边轻抚着胸膛一边对着周宓和柳十九倾诉道:“太可怕了,我光是坐着都觉得喘不过来气,也就是表妹还能一如既往的吃吃喝喝。”
柳十九闻言眸光微微闪动了一下,但却没有说话。
她刚刚在顶楼时也是全程感到坐立难安,只是隐忍的能力比陶之妍要强上不少,所以此时才显得颇为淡定。
至于周宓,她目光一扫二人,随即笑吟吟地说道:“武功到了绝顶不变态也难,所以我才拉着你们二人赶紧离席,与其陪着那两个变态,不如去向杨姑娘请教琴艺!”
“对啊,杨大家!”陶之妍听闻可以与杨依依接触,瞬间将心中一切抛之脑后,随后三人有说有笑地下了楼,去寻杨依依了。
“呵呵呵……”江寄余轻声笑道,“这世上,恐怕也只有太后娘娘有这份胆量,敢称呼你我为变态了。”
很显然,江寄余也认出了周宓。
柳七对此并未感到意外,心中默默腹诽道,她周宓活了两百年,依旧是一副二八少女的模样,哪来的自信说别人是变态。
当然这些话是不必对江寄余说的。
柳七微微昂首,望着江寄余正色道:“既然已经酒足饭饱,江庄主不妨让柳七见识见识传说中的鸩羽之毒吧。”
“好!”江寄余中气十足地回道。
话音刚落突然其周身劲风四溢而出,衣衫顿时随风鼓荡起来,霎时间房间内被一股可怕的气息所充斥,桌上的餐具纷纷发出了“嗡嗡”颤鸣。
柳七双眼不由得微微眯起,回想起了此前在宫中第一次见到江寄余。
当时她还未踏入绝顶,而江寄余忌惮于濒死的大将军不敢全力以赴,最后二人交手也只是浅尝则之,还被赶来的萧奇峰打断了。
如此再次站在江寄余的对面,感受着对方精纯且磅礴的真气,柳七心中除了沸腾的战意之外,再无其他情绪。
她缓缓吸了一口气,抿紧双唇的同时,左手悄然攀至腰间的刀鞘之上,轻轻抚动了一下,在鞘中不断颤栗的惊寂刀瞬间沉寂下来。
是个不错的对手,只是……今日还不是时候。
柳七已经看见江寄余脸色渐渐暗沉下来,随即一抹死寂之气从他身上弥漫而出,紧接着柳七便看见一抹黑气浮上了江寄余的面容。
这应该就是鸩羽之毒了!
柳七不禁垂眸看了一眼自己左手手腕内侧,月牙似乎也感受到了周遭空气中弥漫着的鸩羽之毒的气息,开始变得活跃滚烫起来。
而江寄余这边,黑气几乎已经将他裸露在外的肌肤全部覆盖。
江寄余此时心中也涌现出些许的忐忑,虽然知晓柳七可能有解鸩羽之毒的法子,但他体内的毒性毕竟已经侵入心脉,可以说是到了药石难医的地步,江寄余也十分怀疑柳七是否真的能够替他解毒。
随着他不断破开体内经脉设下的诸多禁制,原本沉寂的毒素开始疯狂地侵蚀起来,也就是几个呼吸的功夫,毒性已经沿着经脉侵入到了江寄余周身,皮肤都被黑气覆盖就已经说明他体内已彻底被毒素占据。
现在尚能保留一丝清醒,完全是有赖于绝顶高手那超乎常人的生命力。
江寄余黑气弥漫的眼瞳微微颤栗,似是看到了令他动容的画面,随即口中低声呢喃了一句:“师傅,师兄……”
也就是在江寄余意识逐渐模糊之际,忽然眼前白光大盛,眼前的一切乌黑犹如潮水般迅速退去,最后白光也渐渐敛去,在眼前凝聚成一个女子的模样。
柳七悬于半空之中,左手点在了江寄余眉心的位置,手腕内侧的月牙仿佛化身深渊,疯狂地吞噬着从江寄余体内溢出的黑气。
鸩羽之毒柳七此前已经感受过了,和周宓身上的奇毒一样,鸩羽之毒也可以侵蚀习武之人的真气,并且沿着经脉一路攻城掠寨,直至最后将五脏六腑也彻底侵蚀。
能够对习武之人行之有效的毒药,几乎都是以真气为传播介质的。
当然比起周宓体内的奇毒,鸩羽之毒就显得稍微有些弱了,毕竟周宓的奇毒几乎可以说是能腐蚀同化掉所触碰到的一切物质,真气也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柳七月牙的强大在于它不仅能够吸收这些毒素,而且还能无伤的情况下将已经和真气融为一体的毒素被剥离出来。
所以随着体内毒素的不断减少,江寄余再也无法维持他平静的表情,抬首看向柳七的同时,眼眸之中流露出了震惊之色。
随着最后一丝黑气从江寄余的眉心流入到月牙之中,柳七突然一個翻身腾挪,稳稳地回到了刚刚的座位上。
坐下的同时,对着江寄余淡淡地说道:“柳七可以帮江庄主解掉鸩羽之毒,可心病就只能由江庄主自行处理了。”
刚刚江寄余情绪上的那一丝波动,还是让柳七给捕捉到了。
天下所有人都可以有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唯独绝顶高手不行!
正所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哪怕是一丝微不足道的涟漪,也足以让对手掀起一阵狂风巨浪了。
江寄余沉默半晌之后,起身对着柳七抱拳道:“多谢柳姑娘。”
柳七也站起转过身的同时,语气平静地说道:“江庄主,但愿你不要让我等的太久。”
说罢,柳七直接走出了阁楼。
……
距离柳七一行所在画舫一百米外,一艘仅有一层庭阁的画舫悬停在江面之上。
庭阁之中两人正在对饮。
古遥感觉到船上弥漫着的真气散去之后,收回目光的同时对着傅青书沉声道:“看来寄余兄果然是有事瞒着你我。”
傅青书端着酒杯皱眉回道:“之前会面我也隐隐猜到了一些,但古兄为何如此笃定寄余兄今夜不会与柳七动手?”
“傅兄不是习武之人……”古遥话说一半,顿了顿,随后接着说道,“其实天下绝大部分习武之中人也很难理解所谓的绝顶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境界。”
古遥仰头将杯中酒一口饮尽,随后幽幽叹道:“一念生,一念死,绝顶之境远比人们想象的要凶险得多!”
傅青书看着神情有些落寞的古遥,不禁皱眉关切道:“古兄,你……”
古遥对着傅青书笑了笑,打断了他的话:“傅兄不必用这种眼神看我,古某虽也踏入绝顶,但好在已经垂垂老矣,这江湖上的风风雨雨,也吹不了多久了。”
“所以你也只配躲在天山当一只等死的缩头乌龟!”突然凭空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盘膝坐在船头上的赵登云猛地睁开了眼睛,腾地站起的同时,环顾四方,厉声喝到:“是谁!”
“登云,稍安勿躁。”古遥却是极为淡定地给自己杯中斟着酒,语气平静地对着自己的弟子说道。
待到杯中酒已满,古遥端起酒杯,举向了左侧,笑呵呵地说道:“如此良辰美景,既然来了,何不上来喝一杯?”
话音刚落,只见烛光交错的江面上,赫然浮现出一道身影,随后犹如鬼魅般地飘来。
坐在古遥对面的傅青书目光一沉,但好在还是稳住了,至于站在船头的赵登云,已经面露骇然之色,表现的还不如不会武功的傅青书。
古遥余光瞥见弟子的动静,眼底一抹失望之色转瞬即逝。
待到那道鬼魅般的身影掠至船上时,众人才看清来者竟然是一个模样清秀的女子。
女子左手之中,赫然握着一柄尚未出鞘的长剑。
古遥的目光已经落在长剑上良久,随后脸上笑容更加灿烂了几分:“原来是空桑仙舫的公孙仙子亲临,老头子我这厢有礼了!”
说着古遥还真的站起身来,端着酒杯对着女子躬身行了一礼。
女子看着古遥的举动眼眸微敛,继而冷声回道:“我叫公孙幽。”
古遥听到女子自爆名字后不由得会心一笑:“家师曾与一海外而来的剑仙有过一面之缘,古某犹记得那位剑仙好像就叫……公孙幽。”
女子神色冷漠,并未搭话。
古遥当即笑了笑,便也不再追问了。
古遥师傅的那段经历已经是一甲子之前的事了,而眼前的女子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
“柳七在那艘船上。”短暂的沉默过后,自称公孙幽的女子突然扭头看向了远处灯火通明的画舫,而后沉声说道。
古遥眼眸微动,随即点了点头:“今日飞羽山庄的江庄主设宴,亲自招待柳七姑娘。”
公孙幽的眸光瞬间变得凛冽起来,而后紧抿着双唇再度陷入了沉默。
古遥见状不由得笑出声来:“看来咱们这位柳霸王的凶名,已经传到了海上。”
公孙幽知晓古遥是在揶揄自己,冷冷斜了他一眼后,视线依旧是紧紧盯着远处的画舫。
片刻后公孙幽开口道:“古掌门,不知你可对空桑剑术感兴趣?”
古遥眼中眸光微敛,并未开口。
反倒是一旁的赵登云,听见公孙幽所言后,眼中流露出了向往之色。
“公孙仙子若有什么用得上古某的地方,不妨直说。”古遥笑眯眯地说道,“古某也是对空桑仙子心怀敬佩,若能帮得上忙的定然不会推辞。”
“好。”
公孙幽转过身来:“我要你将柳七从船上引开。”
古遥当即皱眉道:“伱不是冲着柳七来的。”
公孙幽脸上露出不耐之色:“直接说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古遥无奈地摇了摇头:“古某这把老骨头,只怕挨不了柳七几刀。”
这就是拒绝了。
公孙幽倒也没过多纠缠,只是冷冷地留下一句“果然是个缩头乌龟”,随后便身形一闪,消失在了江面之上。
“古兄……”傅青书急忙开口,想要问些什么,却被古遥抬臂给制止了。
“奇怪,她不是冲着柳七来的,难不成是为了江寄余?”古遥面露疑惑之色,喃喃自语道。
……
柳七来到了阁楼第二层,房间内笑声络绎不绝,隐隐可以听出有周宓,陶之妍和杨依依的声音。
柳七推开门,几个相谈正欢的女人纷纷侧眸看来。
看见来人时柳七后,被簇拥在中间的杨依依有些木然地眨了眨眼睛,随后幡然醒悟站起身来对着柳七盈盈行了一礼。
“柳姑娘。”
她已经从周宓她们口中知晓了柳七的身份。
当得知柳七就是江湖传言中那个行事霸道出手狠辣无情的霸王之后,杨依依也是被惊到了。
而此时看见柳七,杨依依在短暂的失神过后,心中只剩下了忐忑不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