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整个集市被五颜六色的灯笼和繁星一般的灯火点亮。
彭爷家的大门也敞开着,除了那些有生意往来的商行老板,还特邀了知县陈林和钟离晏前来做客。
此刻,尽管戏班还未开唱,可园子里已是人声鼎沸,欢声笑语已不绝于耳。
彭爷向来喜欢高调,看着手下弟兄精心布置的戏台子,华丽的布景和戏子们鲜艳的服饰相映成趣,他心情大好。
钟离晏坐在陈林身边,穿着一身朱红官服,整个人头发梳的整整齐齐,坐姿也十分端正,他目光平和的看向戏台子处。
陈林则是一身青色官服,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他向众人介绍着水袖居的历史与渊源。
钟离晏虽只是五品官,但身为水利司的官员,掌管着民生大计,油水丰厚,自然也是众人巴结的对象。
彭爷也是满脸堆笑,殷勤地招待着这位贵客。
陈林笑着对钟离晏说:“钟离大人此次远道而来,即便忙完了公务,也请在沐阳多留几日,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您!”
钟离晏微微一笑,回应道:“何时离去,还需看陈大人的办事效率如何。”
彭爷道:“陈大人在我们沐阳任职,也算是风调雨顺,百姓安泰,在您的指点下,相信二位合作,很快就能把水车、排渠的事给处理好的。”
钟离晏听后笑了笑,说道:“这么说陈大人还真是个好官,不过,我听说农田水源的问题已经拖延了半年之久。这么一件小事都能拖延半年,倘若本官真在此处逗留这么久,只怕会惹人厌烦。”
陈林闻言,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他连忙解释道:“钟离大人说笑了。之前积压的事情确实不少,是下官办事不力,解决问题的能力还有待提高。眼下有大人督促,定能很快解决。”
钟离晏听后,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彭爷和陈林见状,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与周围的商户们闲聊起来,以缓解尴尬的气氛。
此时,戏班子的人也已准备就绪,一位花旦登台亮相。
彭爷指着那个花旦,介绍道:“这位便是我们水袖居最为出名的花旦水玲珑了。您看她这身段,轻盈柔软,尤其是那唱功更是一绝。”
钟离晏抬眼看去,那花旦眼睛明亮如秋水,波光潋滟,身着五彩斑斓的戏服。
一张如雪般洁白的脸庞上,妆容浓墨重彩,如诗如画。
以前女子是不被允许登台唱戏的,但近年来民风开化,旦角儿不再只是男子的专属。
由女子扮女子,更能演绎出其中的风情与韵味。
彭爷见他不感兴趣,又指了指一旁的几个青衣女子,钟离晏仍是爱答不理,他也有些自讨没趣,看出来这位是油盐不进,便不再多言。
宾客陆陆续续到齐,姜老夫人也携了姜逢等人入场,只是二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屁孩。
陈林眯着眼看了一眼,看穿着就知道那小孩儿没什么来头,直接略过了。
可又想起了煤矿的事,还是觉得银子比较实际,决定把座矿给卖出去。于是他站起身,朝姜逢等人迎了上去。
他和老夫人等人寒暄了几句,才切入正题:“姜大人,之前您说的那事,本官已经考虑清楚了。如果您觉得没问题的话,我们随时可以签订契约。”
姜逢道:“那就请陈大人挑个时间。”
陈林想了想,说道:“那不如就定在明日如何?”
姜逢点头答应,随后在下人的安排下入座。
他们的座位与钟离晏相隔不远,彼此都能看得清楚。
钟离晏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又见面,他做事不是没交代的人,想了一会儿,还是端着一杯茶走到姜老夫人跟前。
他一脸羞惭,以茶代酒,算是聊表歉意。
姜老夫人微笑道:“钟离大人是因何事致歉?若是因为姻缘之事,那么大可不必,这种事自有天意安排。”
钟离晏面露尴尬之色,坦诚道:“晚辈的做法确实欠缺妥当,对此我深感愧疚,可不管如何,这个罪是必须要赔的。”
姜老夫人十分大度:“倒也不妨事的,钟离大人这么做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和苦衷。只要此次能尽快解决百姓们农田缺水的问题,便算是弥补了,所以大人无需自责。”
钟离晏正色道:“老夫人放心,这是自然的,听闻你们茶山上也是水源紧缺,过两日本官便会监督人赶工,不会让水源影响茶山运转的。”
姜老夫人听后满意地点了点头,采薇低声道:“老夫人,您就这么原谅他了?”
“做人且要有容人之量,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难道这些年我们姜家遭受的白眼还少吗?”
这倒是没错,采薇闷闷应声,只是替自家女郎委屈罢了。
钟离晏回到自己的座位后,才开始悄悄打量起姜逢来。
只见这位女郎文静内敛,举止间透出一股书卷气,与传闻中的形象大相径庭,实在难以想象她会和越王大打出手。
“快看快看,戏开始了!”人群中突然有人兴奋地喊道。
紧接着,便听得一阵紧密锣鼓声响,几个穿着鲜艳戏服的人准备登台。
其中一个丑三髯鬼精鬼精的朝扮官员的角色耳语着。
不一会儿,一群差役涌上舞台,与一位青衣女子展开了周旋。随后,又有一位扮相丑陋的老者加入其中,他试图保护青衣女子,却被差役们打倒在地。
随着剧情的发展,布景不断变换。
青衣女子逃至山间,陷入绝境。
她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夺过了差役手中的刀。
“秋风起,愈添凄冷……”
青衣女子开始咿咿呀呀地唱起来。
她的唱腔高亢而细腻,丝毫不显刺耳,她泪眼潸潸,紧握着刀,眼中满是坚定。
接着,她举起刀,身姿柔而不散,边走边唱道:“请县爷免去这人丁恶税,如此苛捐杂税,百姓何以为生?我们自然不服!”
“此乃朝中安排,便是忍耐了吧”
青衣女子听后一阵哭诉,随后将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三弦声急促起来,仿佛预示着一个悲惨的结局。
观众们仿佛看到了一个苛捐杂税的时代,百姓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这出戏讲述的是一户贫苦人家的故事。男人在山中采柴时不幸身亡,留下婆媳二人相依为命。
她们靠洗衣为生,生活本已艰难,还要应对沉重的人丁税。媳妇因为容貌出众,被县爷看中,想要强抢为妾。
台下许多妇孺已开始擦拭眼泪,忍不住哭了起来。
青衣女子轻轻转动着刀柄,叹息一声后唱道:“狗官将我视作玩物,不如一死了之,留得清白在人间。”
随着几声锣响,她身形旋转如蝶,台下的观众们纷纷站起身来喝彩。
站在彭爷身边的男人看清青衣女子那张浓妆重彩的脸后,却是惊的脸色大变!
此人正是水袖居的杜老板。
陈林察觉到他的异常,不禁问道:“你怎么了?冒这么多冷汗?”
杜老板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敷衍了几句后便又目不转睛地盯着戏台。
只见那把刀在空中一转,青衣女子便倒在了台上。
戏曲算是完成了一半,台下看客门的情绪又高涨起来。
差役们唱完曲,也都等着下文,可是倒下的青衣却一动不动。有人上前准备提醒,却看到青衣脖子上的血痕,顿即大惊失色:“死死人了,死人了!”
这话一出,全场一片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