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挥手示意他们安静,她拿起那串账房钥匙,一圈的钥匙握在手里沉甸甸的,颇有些分量。
“既然今日大家都到齐了,那也正好,老婆子我也省得一个个去请,干脆就趁现在把话都说清楚。”
姜成业额头冷汗涔涔,看了一眼身边站着的老二姜成文。这个哥哥在县令手底下做事,一向循规蹈矩,除了大哥以外,母亲最喜欢的就是二哥了。
难道母亲打算在今天把这些东西交给二哥两口子?
那这样一来,那家里的产业岂不是也要悉数落入他们夫妇手里?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自家儿子还能分到个什么!?
姜成文与其妻相视一眼,二人心中均是忐忑,静待老太太的后续安排。
姜老夫人缓缓开口,声音里透着坚定:“老二老三,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从今往后,我这把老骨头就安心待在后宅,府中大小事务,全部交由大房长女姜逢来打理!”
“什么?”姜成业一听,如遭雷击,惊愕道:“娘,您是不是老糊涂了?”
姜玄也急忙道:“祖母,她不过是个女子,纵然有些本事,可怎么着也轮不到她来当家主啊,这不还有我和四弟吗?”
姜老夫人摆了摆手,语气中透露出不容置疑:“我虽然老了,但还不至于糊涂。我自有分寸,你们都退下吧。惜枝,你留下,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尽管心中万般不愿,但在老夫人的威严之下,众人也不敢造次,只得恭敬地退了出去。
姜逢走到自家祖母跟前,“祖母,您当真要把家交给我?”
姜老夫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是这串钥匙不只是钥匙,更是枷锁,一旦你接过它,就注定你再也没有自由了。”
她私心里还是希望自家孙女能找个好人家嫁了,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这种担子本就不该一个小姑娘去承受。
姜逢道:“祖母信任我,我该是受之无愧,不过您也知道,将来我是要在镇妖司做事的,家中的事恐怕无暇顾及。”
秋嬷嬷也道:“是啊老夫人,这样一来无非是给女郎增添压力了。”
老夫人哪里不明白这些,只是现下只有如此,才能让三房消停。
姜逢道:“不过二婶她操持家事倒也算稳妥,有她帮忙的话,便能轻松多了。”
姜老夫人轻笑:“可惜这个儿媳妇过于软弱,担不起这个家,即便做也只能做点小事,这个可以容后再说。只是茶山的事才是我的心头大石,关系几十个工人的生计和家庭。”
姜逢又提议道:“那如果四弟能从旁协助呢?”
姜老夫人摇摇头,并不看好:“他善良有度单纯过于,其实你二弟倒是个聪明的,可惜好高骛远,急于求成。”
家不该是拿来斗的地方,纵然她不是真的姜逢,但在这里十年,不管从哪方面来说她都欠姜家一个情,所以必须要还。
她现在不知道仇人在哪里,甚至不知道自己哪天会死,所以要为了长久打算,姜家还是得有人来支撑才行。
所以兵权要拿产业要管,这两个不成气的弟弟必须肩负起守卫姜家的责任。
但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
姜逢也不再多言,只表示过两日会先返回京华任职,等宅子修整完毕之后,便让老夫人等人举家搬迁到京华去住。
皇上赐了宅子的事,老夫人早有耳闻,此间听孙女这么说,更觉五味杂陈。
她拍拍姜逢的手背,千言万语也只剩下叹息。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
姜逢回到自己的院子,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
可张雨秀却翻来覆去都睡不着,晚上连饭都没去吃。
她一想到自己在这个家几十年,一心一意的付出,可到头来却仿佛成了个无足轻重的人。
更让她气愤的是,老婆子把钥匙交给了迟早要嫁出去的人!
“娘,我出门一趟哈。”姜玄简单打了个招呼,便匆匆往外走。
张雨秀气急:“就知道出去找你那些狐朋狗友,没用的东西,连家都看不好!”
姜玄无奈地笑了笑:“祖母都这么安排了,我们又能怎么办呢?反正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当家做主多费心啊。哎呀行了,你别发愁,再愁下去头发都要白了。”
说完,他就像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张雨秀连喊都来不及。
她气的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忽然又想到什么,顿时眼前一亮,一拍手一合计,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虽然老婆子让姜逢当家,但女儿迟早是要嫁人的。等她嫁出去了,那掌管家中事务的大权不就空出来了吗?
张雨秀心里有了主意,顿时喜上眉梢:“对,得赶紧把她嫁出去!”
第二天一早,她就亲手做了早膳给老夫人端去。
张雨秀轻声细语的说:“母亲,上回有户人家说要找咱们楠儿相看一下,就约在杯莫停,要不您跟着去掌掌眼?”
老夫人喝了口燕窝,淡淡道:“这是好事,楠儿也确实该定个婚事了,你向来不会亏待自己的儿女,这男方肯定也是个不错的。”
张雨秀道:“这是自然的,不过您是楠儿的祖母,有您把关,这门亲事才更妥帖。”
老夫人今日也闲着,便应允了下来。
张雨秀见老夫人心情不错,便趁机又说:“其实说起婚事,惜枝的年纪也不小了。我有个亲戚的儿子刚升了水利使,今年二十五了,长得一表人才。要不我请他到家里来坐坐,您也帮着相看相看?”
老夫人一听这话,心里便明白了几分,就连秋嬷嬷也听出了其中的意味。
老夫人面色一沉,不悦地将燕窝粥推得稍远一些。
张雨秀见状,并未显露焦急之色,而是从容地递上一杯清水供老夫人漱口。
她边递水边轻声说道:“她虽手握钥匙,想要执掌这个家,我这个长辈也只好尽力支持。但说到底,她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姑娘,迟早要嫁人,您老人家总不会希望她为了这个家,一辈子都不嫁人吧?”
“大哥大嫂又走得早,若大房能早日开枝散叶,绵延子嗣,他们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您说是不是?”
提到这些,老夫人心中也不免涌起一丝愧疚,态度终于有所软化,开始询问起那位水利使的人品来。
张雨秀见状,心知有戏,立即趁热打铁,提议晚上邀请这位钟离大人来家里吃晚饭,老夫人沉思片刻后,也同意下来。
这事算是敲定。
下午时,张雨秀便带着自己的小女儿和老夫人一道出门。
恰巧此时,采薇买着桂花糕归来,手里大包小包堆满了东西,只能匆匆行礼后便抱着东西回自己的院子。
张雨秀见状,满脸不屑地嘀咕道:“姜逢没规矩,养出来的丫头也是同样没规矩。瞧这冒失的样子,若是在我院子里,保准她一天都待不下去。”
原本采薇只是出去买桂花糕的,结果邻居百姓听说姜逢当上了镇妖司捕快,都纷纷送了礼物道贺。
在普通人眼中,镇妖司是个神秘莫测的地方,能进入其中的人必然非凡。所以就连采薇都成了香饽饽,被缠着问了一堆关于镇妖司的秘闻。
“女郎,快帮我接一下,抱不住了!”
姜逢掀开盖在脸上的手帕,瞄了一眼,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菊花茶,才起身接过采薇手里的各种礼盒和篮子。
她将东西一一放在桌上,粗略数了数,竟有十几样之多。
姜逢不禁打趣道:“你这是发横财了?这么大手笔。”
采薇连忙解释:“不是,这些都是邻居们送的。这盒茶饼还是去年九江上贡的珍品呢,县令那个老抠门自己都没舍得吃,特地拿来送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