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内侍冲出屋外,在院里大口吐了出来。刚才不慎吸进去的空气,这会子闷在鼻腔和胸腔里根本挥散不去。
一想到先前宿淮被这些脏东西缠的满身都是,姜逢便忍不住想笑。
宿淮扫她一眼,仿佛知道她在笑什么,以眼神示警。
姜逢只好赶紧收敛笑意,开始干活。
那坑里有着四十多条血蚕,它们的身体细长而柔软,交缠在一起,时而翻滚蠕动,仿佛在争夺着什么。
身上分泌出黏腻的汁液,几乎看不到它们的嘴,却能清楚看到在吞咽肉渣,这里头甚至还有没嚼碎的人耳。
太后几乎要晕过去,在宫人的搀扶下,勉强撑起身子:“这等腌臜之物,快处理了,立马给哀家处理了!”
一刻都看不下去!
萧明延也是脸色铁青,宿淮忧心皇帝的身子状况,便提议让他先出去透透气。
“宿卿无需担忧,朕没事,这虫子你们打算如何处理?”
姜逢道:“自然是烧掉,不过得用三昧真火,宿大人你来吧。”
这里所说的三昧真火,指的是精、气、神所化的火焰,木中火、石中火、空中火。
宿淮命令内侍取来灯油,全部倾洒在蚕坑里面。那冰冷的油液无声地落在蚕灵身上,却像是有千百度的高温,使得蚕灵扭动着身躯奋力挣扎。
他握着半截断掉的帝尺,嘴里念着咒语:“敕敕洋洋,日出东方,吾赐灵火,普扫不祥,三昧真火灭邪能,急急如律令!”
当帝尺落下的一刹那,一道火焰突然窜起,熊熊燃烧。
蚕灵尽管奋力挣扎,但终究无法抵挡这烈火的侵袭,被无情地吞噬。
看着腾升起的青烟和这些垂死挣扎的蚕灵,萧明延眼中跳跃着某种异样和疯狂,竟有种前所未有的快感。
“咳咳!”萧明延捂住胸口闷咳了几声。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不适的烧焦味道,就像是纸片或树叶被烤焦后的气味,夹杂着烂肉,让人觉得恶心。
曹内侍听见皇帝在咳嗽,于是拿出瓷瓶想要给药,却被萧明延一把拍掉。
他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朕不想吃药。”
这里的味道实在刺鼻,大家都受不住,纷纷退到院外。
皇后看着腾升的青烟,神情淡淡的,拜别了皇上。
太后本就不舒服,眼见事情妥善解决,她也总算能松口气,两人便一道离去。
萧明延微微躬身:“恭送母后。”
随着大火猛涨,蚕灵付之一炬。
宿淮松了口气,表情显得格外放松。
萧明延瞥了他一眼,这才发现宿淮今日的装扮竟也颇有几分风姿,他忍住笑意:“宿大人,您今天这身打扮,莫非是特意为了捉蚕而精心挑选的?”
宿淮面色一怔:“何时连皇上都会打趣了?”
萧明延笑着摆摆手:“宿大人不必害羞,你这样穿确实让人眼前一亮,不过似乎还差了点什么。”
他环顾四周,随手从花圃中摘下一朵鲜花,递到宿淮面前,“对了,还缺一朵簪花。”
宿淮无奈:“皇上就莫要取笑微臣了。”
萧明延哈哈大笑:“好了好了,看你这么不经逗。”
他转身将手中的芍药花递给了姜逢:“那这朵花就送给姜大人吧。”
“姜大人?”姜逢有些惊讶地看着萧明延。
萧明延刚想开口解释,却又咳嗽了几声,这才缓缓道:“朕昨日已经下了圣旨,你现在已经是镇妖司的正式成员了,拿的也是朝廷的俸禄。希望你能和宿大人一起,共同守护我南国的安宁。”
姜逢接过皇帝手中的花,继续问道:“您何时下的旨?”
萧明延笑道:“昨日就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去姜家报信了。稍后会有宫女来为你量体裁衣,现在你可以随朕去绣坊,挑选两个你喜欢的式样。”
自古以来,颜色向来与官阶和行使的特权息息相关。
镇妖司的官服除了宿淮、欧阳两位司长以外,其余捕快都是以青色圆领袍为主。
而镇妖司向来无女子出任捕快之职,因而这官服主要考量也以男子为主。
男女总有差异,因而萧明延特许她亲自去挑绣花式样。
可姜逢这会哪里还有心思挑什么绣样,一晚上没睡不说,还得想办法哄过老夫人。
说起老夫人就头疼,本是打算结束了这里的事先回沐阳说一声。
怎想这皇帝就下旨了,下旨就算了,还快马加鞭。
这哪是报喜,这是报丧啊!
萧明延见她脸上并无喜色,有些疑惑道:“莫非你觉得朕下旨晚了些?主要太后赐封县主和捕快的事撞一起了,所以斟酌了一下。”
姜逢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有点受宠若惊,没想到您动作这么快。”
萧明延道:“按理说当时就该下旨的,这已经不算快了,走吧,朕陪你一起去看看。”
姜逢有些不大情愿,但是一时找不到借口推辞。
宿淮见状,连忙道:“皇上,恐怕这件事得搁置,微臣和姜灵师还得出宫记录卷宗,这血蚕之事非同小可。”
萧明延略有些失望:“既是如此,朕也不便勉强,不过姜灵师也可告诉朕你喜欢何种绣样。”
姜逢随意道:“这个皇上您您看着安排就好!”
出了偏殿,还能看到腾升飘空的青烟,没想到这些东西这么经烧,有的一阵闹腾了。
姜逢一身疲惫,伸了个懒腰:“对了,这官服颜色不是等于品阶么,捕快也着青衣?”
宿淮道:“镇妖司较为特殊,其捕快之职官至九品,与县令同阶,只是官服绣样不同。”
姜逢消化了一下信息,又问:“那卷宗的事真要记录?”
宿淮笑道:“不必,口述给连星他们,让他们记录便是。”
姜逢恍然:“所以宿大人是在为我解围?”
宿淮道:“看的出你很怕与皇上相处,君臣之道,确实难以区分,可抛开皇帝的身份,他也能算的上是一个适合做朋友的人。”
姜逢摇摇头:“君是君,臣是臣,永远不能混为一谈,这一点,我与宿大人不同。这样的关系永远无法平等,便无法真正成为朋友。”
宿淮闻言,深以为然,看法不同也实属正常,他不纠结此事,提起别的话题:“此事了结,也该找于渊一起出宫了。”
姜逢嗯了一声,边走边说:“但是刚才皇上说圣旨应该到了姜家,我应当得先回去几日。”
宿淮皱眉:“你是担心老夫人不同意?”
姜逢没说话,这不明摆着的事吗?
过了一会儿,宿淮才道:“可否需要我陪同?”
“那倒不必,您还得主理镇妖司事务。”
宿淮道:“只是明日是堂嫂嫂生辰,上回她邀约你们,急也不急于这一日,不如等过了明日再回沐阳吧。”
说起生辰,姜逢这才猛然想起,还有七天就是宿淮的生辰,正好是五月初五,也不知那时能不能赶得回来。
她胡思乱想一通,转眼已经走到了永康宫。
从这里还能看到腾升的青烟,闻到那股子烧焦的臭味。
于渊怀里抱着一只猪,坐在石阶上等姜逢他们,看他们一回来,便立马抱着猪凑上前:“你们上哪去了,一眨眼功夫人没了。”
姜逢白他一眼:“你才没了,这就是那只猪?”
看着脏兮兮的,个头不大,像刚出生的小乳猪大小,全身白嫩嫩的,长了细细密密的茸毛。背上有一块黑色的皮毛,还刻了个福字,最奇的是四只脚,蹄子上竟是赤色的。
赤猪哼哧了一声,眼里泛着死气,已经死了两日。
死了两日还能维持这般状态,看来是这猪不想往生。
姜逢上手摸了摸,渡了一道灵气进去,赤猪的皮毛变得更加顺滑,她笑眯眯道:“没见过这种品种啊,能烤了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