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泽兰的心突然一紧,各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心中已有几分猜测,这份猜测既让她感到些许恐慌,又带着一丝欣喜。
恐慌的是,若是被人撞见,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而欣喜的是,有了这二十两银子,她终于能够如愿报名入宫了。
她尽量保持镇定,不动声色地放下手中的绣绷,快步走出屋子。
其他绣娘见状,也感到十分好奇,其中一人忍不住嘀咕道:“她来这里都三个月了,从没见有人来找过她,这次居然还有人给她送银子,你们就不想知道是谁吗?”
“说不定是她的哪个相好之类的吧。”另一人猜测道。
“哎呀,别在这里瞎猜了,与其这样,我们不如跟出去看看?”有人提议。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于是悄悄地跟在王泽兰身后,躲在石柱后面观察。
只见绣园门口,一个身形佝偻、满脸沧桑的老妇人站在那里,手里提着一个篮子。
由于距离较远,众人只能断断续续地听到她们二人的对话。
直到后来,一声微弱的“娘”字传入众人耳中,大家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个穿着简陋、腿上满是烂疮的六旬老妇,竟然是这个十八岁少女的母亲。
众人相视一笑,各怀心思地回到了绣坊内。
等王泽兰回去时,心情明显好了不少,娘走了二十里路才来,还不忘给她带自己最喜欢吃的桃子,又有了银子,自然是极高兴的。
她哼着调,提着个篮子走进房内。
“姐妹们来吃桃子,又脆又甜!”她掀开花布里面盖着的是一些毛桃,大部分是青色,但已经熟了。
她招呼着大家过来吃,却无人应她。
反而用一种充满敌意和嘲讽的眼光盯着她,这种眼神看的人心里发毛。
“哟,王泽兰,你还有心情吃桃子,看来二十两是凑齐了?”
王泽兰点点头:“是啊,已经凑齐了,到时候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入宫了,以后大家都是绣坊的宫女,可以彼此照顾了。”
“谁跟你我们你们的,你算哪根葱?”一名绣娘不屑地嗤笑道:“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还想拿桃子来讨好我们?也不瞧瞧你那娘,那副穷酸相,谁知道她碰过的东西吃了会不会得病!”
又一名绣娘附和道:“就是,真看不出来,你娘是老蚌生珠吧?那么大年纪才生下你,看她那腿上全是烂疮,看着都恶心。”
“你们还不知道吧,有些不干不净的女人才会得这种病,你们年纪相差这么多,该不会是她乱搞的产物吧?”另一人更是肆无忌惮地嘲讽。
王泽兰脸色一白,急忙解释道:“不是这样的,我娘一个人辛辛苦苦把我养大,所以比较苍老些”
“而且她腿上的伤也不是烂疮,是上山采药时不小心被荨麻划伤的。她绝对不是你们说的那样的人……”她的声音越说越低,双手搅动着衣摆,显得无比窘迫和尴尬。
“哟,真是个孝顺女儿呢,都这样了还替你娘说话。”有人阴阳怪气地说道:“说实话,泽兰,我一直以为你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千金呢,没想到你出身这么差劲,连我都比不上。要是我有你这样的娘,我早就羞得没脸见人了。”
“快别说了,她娘都是那副德行,她又能好到哪里去?说不定也有什么毛病呢,大家还是离她远点好。”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让王泽兰感到无地自容。
这些银子是她家里变卖了不少东西才凑齐的,可现在却因为她母亲的相貌而被人非议。
王泽兰只觉得羞惭难当。
她心中涌起一股愤怒和不甘,家穷难道是罪吗?貌丑也是罪吗?她紧紧地抿着嘴唇,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她扭头跑了出去。
她一路狂奔。
不知跑了多久才停下来。
在她身后,有个颤巍巍的身影一直跟着。
因为腿脚不便,那老妇人摔了好几次,每次摔倒,又爬起来,继续一瘸一拐的跟在女儿身后。
“够了!”王泽兰冲身后的人大吼道:“你别跟着我了行不行,你为什么要来绣园看我,你给我银子,不能托别人拿给我吗,现在你满意了,全部人都笑话我!”
看着母亲喘着粗气,眼里闪烁着泪花,此刻站在自己面前,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
王泽兰心中一软,觉得自己话重了。
毕竟,这是她的娘,为了她入宫的事,更是倾其所有。
她甩了甩头,抛出杂念:“算了,怪你有什么用,要怪只能怪我没有投个好胎,要怪就只能怪我上辈子作恶多端!”
老妇人一脸受伤:“对不起兰兰是娘给你丢人了,只是你要进宫了,我怕以后看不到你,所以才想来找你,对不起”
王泽兰叹了口气,声音中充满了无奈和决然:“现在大家都知道我有你这样的一个母亲该不该丢脸也丢了,这皇宫我是必须要进的。等我进宫后,每个月的月俸会找人给你带出来,就算我报答你的养育之恩了,这段时间你就别来绣园找我了,可以吗?”
老妇人忙不迭地点点头,枯树交纵的皱纹在她脸上舒展,她眼中闪烁着对女儿的担忧和不舍。
王泽兰叹息:“行了,回去吧。”
“好,好,我们回家。”老妇人笑着回应。
但她还没走出几步,突然脚下一滑,身体失去平衡,双手在空中乱抓,最终没能抓住任何东西,整个人像一块沉重的石头般从山坡上滚落。
“啊!”
她的尖叫声在空旷的山坡上回荡,吓得栖息在树枝上的鸟儿扑棱着翅膀,惊慌失措地飞向远方。
慌乱间,老妇人下意识抓住山坡上的杂草,但无济于事。
王泽兰心中一紧,迅速冲上前,紧紧抓住了妇人的手腕,眼中充满了焦急和坚定。
“娘!你别怕,我拉着你慢慢上来,你千万别乱动!”她的声音带着颤抖,尽管用尽全力,但湿滑的地面让母亲的身体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老妇人眼瞅着女儿费劲的模样,心里五味杂陈,几乎整张脸都拧巴在了一起。
她实在不忍心让女儿这么辛苦,于是轻声道:“孩子,你拉不住我的,放了我吧”
“你娘是老蚌怀珠吧?”
“她娘身上全是烂疮,看着都害怕”
“还以为你是贵家女郎,二十两都拿不出,原来是个穷酸!”
“我要是像你一样有个这种母亲,还不如死了算了!”
绣娘们尖酸刻薄的话在耳边响起!
王泽兰此时只心里波涛汹涌。
这些话像是利刃一般,无情地刺入她的心脏,每一刀都滴出鲜红的血珠。
她的双手紧握成拳,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不能放手,娘亲的性命还攥在自己手里!
可是如果
没有这样的母亲,她的人生是不是会更干净,更完美一点?
那种挣扎与痛苦无法用言语形容,她的内心仿佛被撕裂成两半,一边是对母亲的深深眷恋,一边是对未来的无尽恐惧。
“不,不,不行,她是我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