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逢把符纸塞到她手里,淡定道:“听好了,这张符纸就是你的替死鬼,只要你一直握在手里,骗过了你娘,你自然就能活。可如果你害怕,把符纸撕碎了,她就会来杀了你。”
“我”王泽兰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却见雨已经下下来了。
河面白色的那团物体,带着河沙爬上岸,雨水渐渐冲刷掉她身上的白色棉花,露出本来的面目,像是一座泥塑。
姜逢领着于渊二人过了桥,来到宿淮和李山身边,只留下王泽兰一个人站在那。王大庆心里有些不忍,可是姜逢的话他又不能不听,只能在那干着急。
宿淮的眼睛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他注视着河面,只见那团白色物体身上的泥渍也被冲刷的干净,庞然大物变得成人高矮,他看清楚了,那是一个人。
一个年迈的老妇人,佝偻着身体,每走一步,身上的部位就一路掉在地上,先是眼睛滚落在地,接着是手臂无力地垂下。
她每靠近一步,王泽兰的心就落空一寸,她僵在原地不敢大喘气。
“这里真的好冷,我真的好冷啊,兰兰啊”
老妇人的声音鬼气森森,那张苍老而满是皱纹的脸上,透露出一种深深的哀怨和愤怒,身上的泥沙慢慢没过岸边,侵蚀着王泽兰的身体,一点一滴,仿佛要把她吞噬。
“兰兰,来陪着我,一直留在这里陪着我!”
王泽兰心中的恐惧如潮水般涌来,她呜呜哭着:“娘!我怕!”
她刚一张嘴,就被冰冷而浑浊的雨水淹没,雨水如同无数支箭矢,无情地刺向她的脸庞,痛的无法呼吸。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仿佛失去了支撑,一滩泥塑,僵硬地立在河边。
“娘”她发出最后的声音,微弱而细小。
泥沙滚滚而来,王泽兰被彻底吞没了。
王大庆哆哆嗦嗦指着河对岸:“她泽兰妹子死?女郎,你不是给了她替命符吗,为什么泽兰还会死?”
姜逢叹息:“可怜天下父母心,殚精竭虑皆为子。”
几人一脸疑惑,想要深究这番话的意思,却又明显感觉到雨势变小了,不仅如此,连那团泥沙也逐渐消融。
随着河水的缓缓退去,王泽兰感到那束缚她的泥沙如同重担般渐渐消散,她的身体仿佛从沉重的枷锁中解脱出来。
连口鼻里的泥沙也都被雨水冲刷干净,这才得以重新睁开眼,她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这是怎么回事?”于渊疑惑的看向姜逢。
姜逢一脸平静道:“我们过去看看吧。”
看着消退的河水,王泽兰呆呆的跪在地上,她脸上湿漉漉的,哭的双眼通红,除了身上都是泥沙以外,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王泽兰低垂着眼帘,河水中的那团棉花仿佛成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自从她嫁作人妇,每次与丈夫的争执,每次丈夫的意外,她都知道,背后都少不了娃娃的手笔,她知道母亲的灵藏在娃娃里面,也知道都是母亲不肯看她受委屈,所以才出手。
“如果我当初没有放手,我娘就不会死。”她哽咽着说:“姜灵师,我本可以救她的。”
说到这里,王泽兰掩面痛哭,肩膀颤抖着,她继续道:“我一直都在后悔,所以我做了这个布娃娃,用娘的衣服给它做衣裳,就是希望它能代替娘陪在我身边,看着我成家立业,就好像她还在一样。”
“如果她怨恨我,那也是我应该承受的,但刚才……”
“刚才我恐惧之时,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娘,她居然就放过了我为什么我到现在才明白,原来不管是做人还是做鬼,娘亲永远都在保护我,为什么我这么混账啊!”
王泽兰的声音中充满了自责和悔恨。
听到这里,宿淮几乎已经明白了事情原委,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姜逢道:“可是错了就是错了,落子无悔,不管什么样的结果,都是自己造成,哪怕最后是苦果。”
她腰间折扇有所异动,姜逢将其取出,只见扇身墨汁流动,而自己的手则不受控制的一挥,河里的水立即变得清澈,那团白色的影子也被收之于扇中。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
一行小字落下,于渊凑过来,认识字,不解其意,他不纠结于这事,只是很奇怪为什么母女之间这么多纠葛。
宿淮冷静分析道:“应该是当日王泽兰母女二人经过此地,其母失足落水,王泽兰因一念之差,未能施救,又或者”
他眼中带着几分厌倦,“故意不救。”
于渊听后,内心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震惊。
他平日里对路边病死的狗都会救一下,更不用说面对活生生的人了,更何况,这落水之人还是王泽兰的亲生母亲!
他不禁道:“这不是等于杀人吗?世上真有这么狠心的人?”
王大庆跌跌撞撞走来,他扶着发晕的脑袋:“杀人,杀什么人?”,
一来就听到杀人的事,他深怕看到不该看的,恨不得马上又晕过去,奈何刚清醒过来,体质好的很,根本晕不下去。
于渊上下扫他一眼:“怎么回事啊大庆,每次关键时刻你就晕,下次可不带你来了,让你没热闹可以看!”
王大庆一脸委屈,他也没说要来啊,哪次不是被拉着的,结果晕了又怪人家胆小,他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走到王泽兰身边去了。
于渊道:“你嘀咕什么,行了,回头再找你说,那现在怎么办?”
姜逢道:“能怎么办,事情已经解决了,饿死了,回去找吃的。”
余下的事情交给镇妖司搭个台,祭祀一下,也就行了。
于渊急道:“等等什么叫解决了,你还没说为什么王泽兰的母亲要带她走呢,她们母女俩之间到底有什么纠葛啊?”
姜逢无奈,顿住脚步:“你真的这么好奇?”
于渊赶紧点点头,姜逢只好取下竹筒,沾了点水在于渊眼皮上一抹,又看了眼李山等人,示意要不要来点?
李山犹豫了一会儿,过去排了队,等着姜逢给他抹牛眼泪。
王大庆看看王泽兰,又看看牛眼泪,最后决定豁出去。
姜逢看向宿淮,挑了挑眉:“宿大人要不要来点?”
宿淮摆摆手:“不必,我看的见。”
抹了牛眼泪的几个人站在岸边,只看到河面上景色变化,原先那条河水已经不见,而是一个绣园。
一群秀女正在刺绣,入宫之前她们需要在这里练习,而正式考核时还需缴纳一笔费用,这笔费用不是小数目,寻常人家也供应不起。
“阿兰,你绣的凤凰栩栩如生,以你的手艺,将来皇后娘娘的凤袍式样一定是你来做的!”
“是啊阿兰,我们同时进来的,可你这长进也太快了,我说你啊简直是天赋异禀呢!”
那少女腼腆一笑:“其实你们也很厉害,相信大家都能进宫的。”
“有天赋有什么用,还不是穷鬼一个,你有钱报名吗?”
听到这话时,少女面色一怔,似是被这番话戳到痛楚。
这少女,便是当年的王泽兰。
她垂下了头,面露苦涩,却也只能把苦楚往肚子里吞。
确实没钱,连二十两都拿不出来。
“王泽兰,外面有人找,说是给你送银子来了!”园主招呼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