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逢酒足饭饱,放下筷子,从容道:“难得你聪明了回,虽然是棘手了些,但有镇妖司坐镇,想来问题应当不大。时候不早了,先回去睡觉。”
她结了账,步履轻盈地向外走去。
于渊琢磨了一通,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赶忙追了上去。
没走几步,他忽然想起什么,扭头对王大庆说:“大庆,这些没吃下完的肉和菜都能带回去!”
“谢五少爷,谢姜灵师!”
于渊快步追上姜逢,喘了口气说:“你卖关子没事,京华乱不乱有朝廷管着,也无所谓,但那人面疮的事,你总得跟我说说吧?”
姜逢停住了脚步,对他说:“小孩子问这么多做什么?”
“谁小孩子,我都十七了!”于渊赶紧为自己澄清,忽然反应被带偏了,赶紧又道:“你说嘛姜逢,我想听。”
姜逢看他一脸求知:“真想知道?”
于渊重重点头,于渊笑道:“叫声爷爷听听。”
“你”于渊扬了扬拳头:“姜逢!”
姜逢一把握住他手腕:“好了好了,你书上不是看到过吗?其实很简单,人死后本应进入轮回,但有些因积怨难消,无法投胎转世。这样的灵魂便会在它所怨恨之人的身上长出一个肉瘤,逐渐形成一张脸,不断用怨气消磨它所恨之人。”
说到这,两人已经出了猫儿市。
姜逢却忽然止住了脚步,抬头看着天上蒙蒙的月亮,照在那堵墙上。
墙的后面,再过两条街就是朱雀大街了。
一阵风吹过,带起一层沙子,迷了姜逢的眼,她的眼眶微微泛红。
于渊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心下了然,开口道:“你对京华有了解,想必也听过关于时家的传闻吧?那是百年世家,为皇室差遣的,每任家主都承袭镇灵师之位,风光无两!”
在南国灵师的作用除了要精通阴阳两术,还得会星宿占卜,在灵师前又赐了封号‘镇’可见历任皇帝对时家的倚重。
可就在十年前,全家一百二十三口死的干净,查不出任何死亡原因。有人说是因为用了禁术,被灵物反噬,所以灭族。
说起这茬,他越说越激动,道:“你想想十年过去,怎么都该是荒宅了吧,可你猜怎么着?宅子里干干净净的,就是透着一股死气,我上回从门口经过都觉得寒意逼人”
姜逢没什么表情,只嗯了一声,道:“没事少去那些地方,回头又遇到女鬼,我可不来救你。赶紧回去吧,不然你爹又该父慈子孝了。”
于渊道:“我这会回去准挨骂,我家里人都这么喜欢你,回头我就说上你家住了,也省得挨骂。”
姜逢懒得搭理他,反正院子就只有三间房,她和采薇各占一间,就只剩下一间空房,到了胡桃巷后,便让于渊自己滚去睡觉。
第二天一早,姜逢还没起,于渊就缠着采薇讲这两年发生的奇闻轶事。
他是真打算要好写话本,需要收集素材。
采薇被缠的没法子,只能提了一嘴,说得口干舌燥。
幸好于家的小厮来寻他,说是于二夫人突然病了,让他赶紧回去看看,这才让采薇得以解脱。
说起于家,于老爷也是个厉害人物,十二个子女,六个媳妇,却能和睦相处,没有内宅争斗。
尤其是那六个姨娘,对于渊这个娘亲早逝的孩子格外疼爱。
于渊这一走就是两日。
这两日里,姜逢耳根子清净了不少,但她却没有闲着。
白天带着采薇去采药,晚上则闭门画符。
整个院里都是药香。
她每次熬好了药都会尝一口,觉得不对便更换方子,药材也因此换了几拨。
正是中午时分,主仆二人吃过饭又在院子里忙碌起来。
趁着太阳好,姜逢把药材都拿出来晒。
采薇看着她写的方子,问道:“女郎,这里是加陈皮吗,要加几钱啊?”
不等姜逢回答,院门的门栓突然掉在了地上。
姜逢头也不抬,抓起一小撮药铺抓来的玄参,道:“去开门吧,时机到了。”
采薇先是一怔,后来反应过来,女郎说的时机正是前两日她所关心的事。
姜家和越王府的婚事。
她拉开了院门,拾起门栓随意插上。
门口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萧明祈。
他看上去有些疲惫,眼圈发黑,整个人仿佛被阴霾笼罩。
在他身后,静静地停着一顶轿子。
他朝门内瞥了一眼,见姜逢正忙碌着,便转向采薇,客气地说:“采薇姑娘,能否劳烦你通报一声,请姜灵师随本王前往王府一趟?轿子已经备好了。”
没来由的一声姑娘,倒是把采薇给整不会了,她愣了片刻,这前后不过两三日,怎么态度大转弯了?
“采薇,你留在家里。”姜逢已经放下了药秤走了过来,随手把扇子递给采薇,道:“记住了,这药一定要熬两个时辰。”
萧明祈侧身避让,示意姜逢上轿。
一路上,两人都保持着沉默。
直至进了府,萧明祈才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一般,对姜逢说:“母妃想不起来那些事,病情越发严重,所以只能找到你。先前是本王不对,只要你能够治好我母妃的病,本王便与你成婚。”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看来这两日是真把萧明祈搞崩溃了。
姜逢没搭理他这份自作多情,保持着沉默。
来到秦太妃的房间,她如往常一样屏退了众人,手持烛台走到床边,轻轻拉开太妃的衣襟进行检查。
只见伤口处血肉粘连,黏黏糊糊,触目惊心。
秦太妃因疼痛而苏醒过来,看到是姜逢,她挣扎着想要起身,但无奈力气不足。她一脸哀求地望着姜逢说:“惜枝你救救我,我真的快撑不住了”
姜逢道:“太妃娘娘,您知道的,我不白帮忙。”
秦太妃紧咬牙关,声音中透露出决心:“本宫当然知道惜枝你放心,等本宫病愈,定让阿祈迎你过府,请太后下旨为你们举婚!”
她心中已有了计较,打算先暂时接受倒霉的婚事。待日后姜逢嫁入王府,再慢慢折磨她,再让她自请下堂!
姜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却无笑意。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中似乎弥漫着雾气。
在烛火的映照下,她反倒更像个鬼物。
秦太妃不禁打了个寒颤,发现自己摸不透姜逢的心思。
“太妃多虑了,您也不必如此勉强,”姜逢平静地说:“婚姻之事强求不得,我可以答应退婚,但最重要还得看太妃您的诚意如何。”
说着,她便开始默默地焚烧符纸,将符灰融入茶水中,然后像上次一样泼在太妃的胸口上。
茶水触及伤口,顿时带来一丝清凉,让秦太妃的头脑清醒了许多。
她终于恢复了些许精神,疑惑地问:“你是说你当真愿意退婚?”
姜逢直视着秦太妃的眼睛:“我答应退婚,是不想两家都难看,只是这样一来,我的名誉难免受损。”
秦太妃心中权衡利弊,终于开口:“本宫明白了,你说罢,若是退婚,你想要什么补偿?”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凡事所图不过一个利字,这一点她十分明白。姜逢这些话,无非就是贪图一个钱字。
姜逢毫不犹豫地回答:“小女估算过,不多不少六千两。”